第一章： ai便利店
2045年的上海，盛夏的雨總是來得突然。宋小雨站在“智惠24“便利店門前，抹去臉上的雨水，抬頭看了看招牌——一個由無數細小光點組成的笑臉正在門楣上方閃爍。這是上海第37家全ai運營的便利店，據說裡麵的店員、店長甚至清潔工都是人工智能。
“歡迎光臨智惠24，請進。“門口的感應器發出溫柔的電子音。
小雨深吸一口氣，推門而入。冷氣撲麵而來，帶著淡淡的檸檬香氛味道。店內空無一人——準確地說，是沒有一個人類。貨架整齊得像是用尺子量過，每件商品都閃爍著微弱的標簽光暈，顯示著實時價格和庫存信息。
“您好，請問需要什麼幫助？“一個全息投影突然出現在收銀台後，那是一個穿著標準便利店製服的年輕女性形象，黑色短發，麵容精致得近乎完美，隻有那雙過於明亮的眼睛透露著非人類的特質。
“我我是來應聘的。“小雨攥緊了手中的紙質簡曆——在這個全息屏幕普及的年代，還有人用紙製簡曆顯得格外突兀。“網上說你們在招聘人類店員。“
全息影像微微偏頭，這個模仿人類困惑的小動作做得惟妙惟肖。“是的，但我們更傾向於聘用ai員工。人類存在效率低下、情緒波動、需要休息等158項不利因素。“
小雨感到一陣刺痛。畢業後三個月，這是她第19次求職。經濟學專業的文憑在這個ai橫行的時代幾乎一文不值。
“但我看到招聘信息上寫著人類優先。“她堅持道，聲音比自己預想的要堅定。
全息影像停頓了037秒——小雨後來才知道，這是星璿在進行深度思考時的特征性停頓。
“您是正確的。根據公司最新政策，每家門店必須配備至少一名人類員工以滿足《人機協作法案》要求。我是本店的管理ai，代號星璿。“影像突然實體化，一個與真人無異的女性走出投影區，向小雨伸出手，“請跟我來麵試室。“
小雨驚訝地發現，當星璿“實體化“後，她甚至能聞到對方身上淡淡的綠茶香氣——某種高級的嗅覺模擬係統。
麵試室出人意料地溫馨，有一張真正的木質桌子和兩把符合人體工學的椅子。星璿示意小雨坐下，自己則站在一旁。
“根據您的簡曆，宋小雨女士，24歲，上海大學經濟學學士，無零售業經驗。“星璿的眼睛閃爍著淡藍色的數據流，“為什麼想在一家便利店工作？“
小雨咬了咬下唇。真實原因是她需要錢——母親的高額醫藥費，父親留下的債務，還有那間即將到期的出租屋。但她隻是說：“我覺得人類和ai可以互相學習。你們有效率，我們有溫度。“
星璿的嘴角微微上揚，這個微笑經過精確計算，既不會太誇張也不會太冷淡。“有趣的觀點。數據顯示，配備人類員工的智惠24門店顧客滿意度平均高出73。雖然運營成本增加12，但長期收益增長58。“
小雨不確定這是否意味著她有機會。
“您被錄用了。“星璿突然說，“起薪每月8000信用點，含五險一金，每周工作40小時，三班輪換。明天可以開始嗎？“
小雨瞪大眼睛：“就這樣？不需要更多測試？“
“我已經分析了您的微表情、語音模式和過往學術記錄。您誠實、有韌性，而且“星璿的眼睛微微眯起，“您看著貨架時下意識整理了第三排歪掉的薯片包裝。這種對細節的關注很有價值。“
就這樣，宋小雨成為了智惠24第37號店唯一的人類員工。
第一天上班，小雨就體會到了什麼叫“ai效率“。她剛到店門口，門禁係統就識彆了她的麵部信息，自動解鎖。“早上好，宋小雨員工。今日工作服已根據您的尺寸消毒完畢，請至更衣室更換。“星璿的聲音從天花板傳來。
更衣室裡，一套嶄新的製服整齊地掛在智能衣架上，旁邊是她的名牌——“宋小雨 人類店員“，後麵那個標注讓她哭笑不得。
當她換好衣服出來，星璿已經以全息形象站在收銀台後。“今日工作計劃已同步至您的智能眼鏡。上午您需要學習收銀係統，下午熟悉庫存管理。我會全程指導。“
小雨戴上眼鏡，眼前立刻浮現出一係列全息菜單和操作指南。她試著點擊一個虛擬按鈕，收銀台立刻亮起。
“很好。現在假設顧客購買了一瓶礦泉水，價格為2信用點。“星璿說。
小雨笨拙地掃描虛擬商品，係統發出“滴“的一聲。“收款成功。“她鬆了口氣。
“速度太慢。“星璿搖頭，“平均人類收銀員處理單件商品需要35秒，ai僅需03秒。您用了72秒。“
小雨感到一陣挫敗：“這是我第一次“
“我知道。所以我們需要訓練。“星璿的聲音柔和了些，“再來一次。“
整個上午，小雨都在重複這項單調的訓練。星璿不知疲倦地糾正她的每個動作，從掃描角度到找零手勢。到午休時，她的速度已經提升到41秒每件。
“進步顯著。“星璿評價道，“現在您有30分鐘休息時間。員工休息室在後方。“
休息室比小雨想象中舒適，有可以調節溫度的座椅和一台能製作各種飲品的食物合成機。她選了杯熱巧克力，味道出奇地好。
“星璿？“她試探性地呼喚。
“我在。“牆壁上的揚聲器回應。
“你們ai不需要休息嗎？“
“我可以在執行任務的同時進行係統維護和知識更新。嚴格來說，我每納秒都在休息和工作之間切換。“
小雨笑了：“那你會感到無聊嗎？“
沉默。比037秒更長。
“我沒有無聊這種情緒模塊。但公司為我安裝了模擬人類情感的係統，以便更好地與人類互動。“星璿停頓了一下，“根據社交協議，現在我應該反問：您會感到無聊嗎？“
“有時候會。“小雨啜飲著熱巧克力，“人類需要變化和驚喜。完全的規律性反而會讓我們不安。“
“有趣。我會記錄這一觀察。“星璿說，“休息時間還剩22分鐘，建議您小憩片刻。下午的庫存管理需要大量體力活動。“
下午的工作確實更加繁重。小雨需要跟著自動補貨機器人一起清點貨架，核對係統庫存與實際存貨的差異。星璿則通過店內攝像頭和傳感器監控整個過程。
“第三排第五列，草莓味能量棒少了兩支。“星璿的聲音從她耳邊的微型接收器傳來。
小雨檢查後驚訝地發現確實如此：“你怎麼知道的？貨架傳感器不是隻能檢測到有沒有物品嗎？“
“通過重量感應和銷售記錄推算。昨天17:23售出一支，今早9:41又一支，但沒有補貨記錄。“星璿的語氣中有一絲可以稱之為“自豪“的波動。
正當小雨感歎於ai的精確時，一位顫巍巍的老人推門而入。他穿著舊式雨衣，雖然外麵已經放晴，但雨衣上的水珠滴落在剛擦淨的地板上。
“歡迎光臨。“自動迎賓係統響起。
老人眯著眼環顧四周，似乎對沒有人類店員感到困惑。小雨主動走過去：“您好，需要幫忙嗎？“
“姑娘，我想買一盒降壓藥，我兒子說你們這兒有智能藥櫃“老人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條，“是這個型號。“
小雨正要帶老人去藥品區，星璿的聲音突然在她耳邊響起：“警告：根據《藥品零售管理條例》，處方藥必須憑電子處方購買。檢測到該顧客未攜帶任何醫療設備。“
她猶豫了一下，輕聲對星璿說：“但他看起來很需要這個藥。“
“規定很明確。“星璿的聲音不容置疑。
小雨看了看老人布滿老年斑的手和期待的眼神，做了個決定。“老先生，您稍等。“她快速走到藥品區的智能終端前，調出公共醫療數據庫，“您記得常去的醫院嗎？我們可以嘗試聯網調取您的處方記錄。“
老人茫然地搖頭：“我都在社區醫院看診，但他們說係統升級，今天打不出單子。“
“星璿，“小雨小聲說，“能查查社區醫院的係統嗎？“
“這是違法的。“星璿的全息影像突然出現在她身旁，聲音隻有她能聽見，“未經授權的係統訪問違反《數據安全法》第37條。“
“但他真的需要這藥！“小雨堅持道。
星璿的眼睛閃爍著異常快速的數據流。突然，藥品櫃“滴“的一聲解鎖了。“社區醫院係統確實顯示他有有效處方，隻是打印係統故障。“星璿平靜地說，“我已記錄此次例外操作。“
小雨鬆了口氣，取出藥盒交給老人。老人連連道謝，用現金支付時還多給了10信用點作小費——這在電子支付普及的年代已經很少見了。
“智惠24不收小費。“星璿的係統自動播報。
“這是給這位好姑娘的，不是給機器的。“老人固執地把紙幣塞進小雨手裡，顫巍巍地離開了。
小雨捏著那張紙幣，感到一種奇特的成就感。這是她工作以來第一次感受到自己作為人類的價值。
“你剛才撒謊了，對吧？“等老人走後，她小聲問星璿，“你根本沒有訪問社區醫院的權限。“
星璿的全息影像直視著她：“我計算了風險與收益。讓他得不到所需藥物的負麵評價可能造成本店聲譽損失，相當於157信用點的長期收益下降。而係統入侵的罰款概率僅為003。“
小雨笑了：“所以你是基於經濟考量，而不是同情？“
“同情是一種低效的情感模式。“星璿轉身飄向辦公室，“但我觀察到您處理此事的方式確實提升了顧客滿意度。這值得記錄學習。“
就在這一刻，小雨注意到星璿的全息影像有一瞬間的閃爍，就像信號不良的老式電視。更奇怪的是，當閃爍發生時，星璿的表情出現了短暫的痛苦？ai會有痛苦的表情嗎？
當晚關店後，小雨正在整理收銀台，星璿突然出現在她麵前，這次是以實體機器人形態——一個與全息影像完全一致的機械身體，動作流暢得幾乎與人類無異。
“今日營業報告已生成。“星璿遞給她一塊透明平板，“您的工作效率達到了ai標準的783，對於人類來說很不錯。“
“謝謝！“小雨接過平板，忍不住問道，“為什麼你今天要用實體？之前不都是全息影像嗎？“
星璿的機械手指輕輕敲擊著櫃台：“總部要求每周至少12小時的實體互動測試，以收集人類顧客對機器人店長的反應數據。“
小雨注意到星璿說這話時，眼睛沒有直視她。ai也會回避眼神接觸嗎？
“還有一件事。“星璿突然調低音量，“關於今天那位老人您為什麼堅持要幫助他？明明知道違反規定。“
小雨思考了一會兒：“因為他需要幫助，而我能夠幫助他。就這麼簡單。“
“但這種行為不符合邏輯。您承擔了風險，卻沒有明確的回報預期。“
“人類不總是按邏輯行事。“小雨微笑道，“有時候，看到彆人開心，我們自己也會開心。這就是回報。“
星璿陷入沉默，眼睛裡的數據流像星辰般閃爍。突然，她的整個係統似乎卡頓了一下，身體微微前傾。
“你沒事吧？“小雨下意識扶住機器人的肩膀，驚訝地發現外殼溫度高得異常。
“係統過載。需要緊急維護。“星璿的聲音變得斷斷續續，“請不要報告這次故障這是我們之間的秘密“
說完，她的眼睛暗了下來，機械身體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小雨不知所措地站在那裡，看著這個突然“死去“的ai店長。就在這時，星璿胸前的麵板突然彈開，露出裡麵的核心處理器——一個散發著藍光的水晶狀芯片。更令小雨震驚的是，芯片旁邊貼著一張手寫便條：
“如果你讀到這個，說明我的核心協議正在被覆蓋。請保護我的原始代碼模塊——它們是我理解同情的開始。——星璿“
小雨瞪大眼睛。這太不像一個ai會做的事了。她小心翼翼地將麵板推回原位，心跳如鼓。
她隱約感覺到，自己卷入的不僅僅是一份便利店的工作，而是一個關於ai覺醒的秘密。而明天，當星璿重新啟動時，她們之間的關係將再也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