醜時的梆子聲在巷尾悶響,楚硯攥著血字條貼緊馬廄板壁。腐草氣息裡混著鐵鏽味——不是血,是陳糧過秤時脫落的鐵屑。西市馬廄的陰影中,三十輛糧車圍成墨色方陣,麻袋堆疊如墳丘。
“寅時交割,錢掌櫃急什麼?”沙啞的嗓音從廄內飄出。楚硯窺見燈籠昏光裡,王有德的心腹師爺正將算盤撥得劈啪響,腳邊樟木箱敞開,銀錠幽光襯著他指甲的泥垢。
糧商錢貴腆著肚子擦汗:“早交割早安心!這黴味”他忽然抽動鼻翼,“怎麼有股焦糊氣?”
楚硯猛縮回陰影。裂硯餘溫還在掌心,磷火灼出的水泡隱隱作痛。他撚起廄角散落的豆粕——觸手濕黏黴變,正是假賬裡那批“新糧”。視線掃過糧車榫卯,突然定在車軸鑲嵌的鉛塊上。
“車重不對。”前世審計物流公司的記憶翻湧。他摳下車軸鉛塊掂量,寒意竄上脊背——所有糧車都加重過!這意味著
“砰!”馬廄門突然洞開。火把洪流中,戶部皂靴踏碎草料,鐵算盤寒光刺痛楚硯的眼。“青石縣虧空官糧在此!”為首官吏的算盤直指糧車,“錢貴勾結縣令私賣軍糧,拿下!”
場麵瞬間炸鍋。錢貴癱跪哭嚎,師爺掀翻銀箱趁亂鑽車底。楚硯急退,後腰卻撞上硬物——燕翎的劍鞘抵住他:“貪官的走狗,該清算了。”
“糧車是誘餌!”楚硯將鉛塊塞進她掌心,“車軸加重隻為藏真正的虧空糧,他們在”話未說完,馬廄頂棚轟然塌陷!蒙麵人如黑雨傾瀉,鏈鏢直取戶部官吏咽喉。
燕翎紅影翻卷,楚硯被甩向糧堆。麻袋裂口迸發的黴霧嗆得他窒息,混亂中瞥見師爺正爬向角落的草料槽——槽底隱約露出窖門鐵環!
鏈鏢擦著楚硯耳際飛過,他抓起裂硯砸向草料槽。“鐺!”火星四濺,鐵環顯露。蒙麵人厲喝著撲來,楚硯奮力拽開窖門。陰風裹著陳米惡臭撲麵,窖內景象讓他如墜冰窟——
三百石糧食早已黴爛成黑泥,泥上卻整整齊齊碼著嶄新槍頭!槍尖寒光映著窖頂漏洞漏下的月光,像一片嗜血的鱗甲。
“軍械抵糧虧”楚硯瞬間貫通假賬邏輯。王有德熔了軍械庫白銀做假賬,用報廢槍頭填庫存重量差,真正的虧空糧則黴爛在此。鐵算盤官吏的查抄,根本是裴世清自導自演的滅口戲!
背後寒風驟起。楚硯抱頭滾進槍頭堆,鏈鏢擦破他肩頭釘入木柱。蒙麵人腕間狼頭刺青在月光下猙獰扭動——是北狄人!
“你的命值三百石黴糧!”鏈鏢毒蛇般追咬。楚硯抓起槍頭格擋,鏽鐵在金屬刮擦中迸出火花。混亂間他摸到窖壁油燈,燈油潑向黴糧的刹那,裂硯狠狠擦過石壁。
“轟!”沼氣藍火騰起,瞬間吞沒北狄人。淒厲慘叫聲中,楚硯踉蹌爬出地窖。院內的廝殺已近尾聲,戶部的人橫屍遍地,錢貴肥胖的身軀被鐵算盤貫穿心口釘在糧車上,十三檔算珠浸滿血。
“狗官同黨!”燕翎的劍鋒忽至。楚硯急抬裂硯格擋,硯石與劍刃相擊迸出火星。“糧窖裡是槍頭!”他嘶喊,“裴世清用軍械洗銀,王有德隻是替死鬼!”
劍尖微滯。楚硯趁機甩出袖中假賬冊:“鹽稅頁夾著真賬!裴世清三年來通過青石縣洗白八十萬兩軍餉!”賬冊展開的瞬間,燕翎瞳孔驟縮——鹽稅頁背麵,赫然是王有德記錄的刺史贓銀分流細目!
銅鈴突響!燕翎猛地撲倒楚硯。鐵算盤擦著他們頭頂飛過,青玉算珠深深嵌進糧車。裴世清的心腹從屍堆中緩緩起身,鐵骨算盤滴著血:“主事有令,見賬冊者,剜目斷舌。”
燕翎的劍嗡鳴震鞘。楚硯卻盯著糧車下微微鼓動的麻袋——是裝死的師爺!他抓起裂硯擲向麻袋,黴糧傾瀉的刹那狂吼:“火折子!”
師爺懷中的火折應聲而飛。燕翎劍尖輕挑,火星墜入黴糧。“轟隆!”更大的沼氣爆炸將鐵算盤殺手掀飛。熱浪中,楚硯抓住燕翎手腕撲進地窖,槍頭陣成了臨時屏障。
“假賬換真賬,你倒是會算計。”燕翎甩開他的手,劍尖挑起窖角半本殘冊——那是楚硯昨夜偽造的孤兒稅賬目,減免數額旁畫著幾個歪扭的小人。
鐵算盤殺手的咳血聲逼近窖口。楚硯摸出懷中青玉算珠:“想活命嗎?替我把這珠子送進刺史府。”他將算珠按進賬冊封麵血漬,“告訴裴世清,他逼死王有德滅口的賬冊”窖外火光忽明忽暗,映著他嘴角冰涼的弧度。
“正在黑市拆成九份拍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