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淩——”德陽大長公主剛開口要說什麼,姚青淩站起身,給她行了個禮:“母親,天色已晚,我該回府了。”
她的聲音很平靜,平靜到聽不出任何情緒;神色也平靜,平靜到讓人覺得麻木。
展行湘氣憤道:“二嫂,二哥不懂事,你這次彆再慣著他。母親在這裡,她會給你做主的。”
青淩淡淡笑了笑:“我看到忻城侯府世子跟你說話,後來我和侯府夫人聊了聊,世子還未定親,她對你印象也不錯。”
她看向德陽大長公主,“母親,挑個日子,托人去侯府問一問八字,若是雙方有意就可定下了。”
春日宴本是為了展行湘而設,卻因展行卓的離開,以至於宴會結束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展行卓那邊,忘記了展行湘。
姚青淩突然轉換話題,神色也過於冷靜,讓人覺得展行卓和周芷寧的事隻是尋常,不值一提。
她在走之前,把關注點又扯了回來。
展行湘年紀小,提到喜歡的人,臉微微紅了起來:“二嫂,說二哥呢,你怎麼說起我來了。”
青淩輕輕摘下展行湘頭發上沾到的一片花瓣,像在說一個外人:“你二哥就那樣了,有什麼好提的。”
她表現出了習以為常,連恨鐵不成鋼的憤怒感都沒有。
而且是當著德陽大長公主的麵說的,好像在暗示大長公主對這個兒子死心吧。
“眼下你的事最重要。”
她輕輕拍了拍展行湘的肩膀,走了。
心裡想著,快點定下展行湘的婚事,她就可以正式提和離了。
天知道,她剛才有多用力,才能忍住不說和離。
姚青淩走了,德陽大長公主愣了好一會兒。
她覺得姚青淩古怪,又說不上哪裡怪了。
明明很安靜,跟以前沒什麼兩樣,但就是奇怪。
不止是德陽大長公主,崔氏也覺得她有點奇怪,有種……哀莫大於心死的那種感覺?
但也許是想借此讓婆母心疼她,對她更好,更偏袒她。
崔氏眼睛微微一轉,想要說什麼,展行湘先開了口:“母親,二嫂真可憐。我在她眼睛裡都看不到生氣了,一潭死水似的。二哥哥心疼彆人,就不心疼二嫂嗎?”
崔氏心頭一梗,話憋了回去。
德陽大長公主一心一意在展行卓身上,恍然被展行湘點醒了。
對,一潭死水,沒有了任何期待。
正是這個眼神,讓大長公主沒來得及責備,指責她沒管住自己的丈夫,讓他一再被周芷寧牽著鼻子走。
德陽大長公主皺眉,對兒媳的那點兒心疼內疚消失了,此時想到的是:姚青淩不管,難道要任由行卓這樣下去?那她還要姚青淩何用?
“母親,您就不能管管二哥嗎?"展行湘心疼青淩,看不慣她二哥,“母親總說,孩子成了家,父母就不插手孩子們的事情了。可若我將來遇到那樣的丈夫,母親就眼看著我受這委屈?那我就不該成親。”
“胡說。”崔氏忍不住道,“弟妹她隻知道一味討好二弟,一味退讓,沒有用雷霆手段震懾那周芷寧,時間長了,自然都覺得她好欺負。”
“叫我說,讓人幾棍子把周芷寧打出去,看她還有沒有臉再纏著行卓不放——”
德陽大長公主投給崔氏淡漠的死亡眼神,崔氏想起來展行卓為了周芷寧跟國公府鬨到什麼地步。
當年國公爺棍子打在他身上,也沒叫他放下那女人,這不是暗戳戳說婆母沒管教好兒子。
崔氏改口:“行湘啊,你是國公府的小姐,誰敢讓你受委屈……”
“行了,你就少說幾句吧。”德陽大長公主揉了揉額角,沒一句好聽的。
可是,姚青淩那心如死灰,平淡到了極點的眼神,一直留在她心頭。
她隱約有種感覺……
不,不可能的,姚青淩她沒那個勇氣。
……
姚青淩回了新府。
她以為展行卓又會跟過去無數次一樣,不經過她同意,就把人接到府裡,但當她進了院子,府裡靜悄悄的,下人們沒有忙忙碌碌進出西跨院。
她院子的丫鬟婆子也沒有被抽調走,還是那幾個下人。
“沒有,爺沒有帶周姑娘回來,他也沒有回來呢。”小丫鬟常樂說,忍不住好奇問道,“周姑娘又發生什麼事了嗎?”
桃葉嗬斥:“誰讓你亂問的,下去吧。”
小丫鬟癟了癟嘴,乖乖退出去。
桃葉給青淩沏了一杯茶,遞到青淩手裡,說道:“發生這麼大的事,姑爺不可能把周芷寧留在王家。算時間,他應該把人接過來了的。難道王家不肯,僵著了?”
雖是春日,但風裡尤帶著寒意,姚青淩今天在國公府幾乎吹了一天的風,她抱著茶杯捂手。
那些夫人小姐們聚在一起喝茶賞花,私下閒話,青淩是話題中的人,湊不進去。
她們瞧不起她,有些話青淩是聽到了的。
“得不到丈夫的愛,當了個正妻又有什麼意思。”
“什麼義妹,那跟情人有什麼區彆?她一個正妻,反而像丫鬟似的伺候著,給他們遮遮掩掩的。”
“是啊,我還當他們感情好著呢。姚青淩下馬車時,展行卓還扶著她,手牽手進門。可誰料想,半途人就跑了。”
“二公子給她個麵子而已。這一手,又把姚青淩哄住了,又能心甘情願給他遮掩了。”
“掩耳盜鈴,當我們都不知道呢。”
“……”
一句一句,都是紮向青淩心裡的刀。
即使她有準備,可親耳聽到這些閒言碎語,她還是難堪的心痛。
而這痛苦,她已經承受了兩年。
以為早已麻木,卻還是不能做到全然置身事外。
茶水的暖意,從掌心慢慢蔓延到身子。
姚青淩道:“不管他帶不帶人回來,先準備著客房。”
“小姐,您怎麼還幫他做事。您沒聽到她們說……”桃葉想到那些夫人們背地裡的議論,看一眼青淩,她臉色不好,桃葉及時閉嘴,轉而道,“姑爺沒叫人回來傳話,我們就當不知道。”
姚青淩搖了搖頭。
周芷寧投繯自儘,但她不是真想死。不然以王軒母子對她的厭惡程度,他們更願意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等她真正死去。
周芷寧弄出這麼大動靜,是要刺激展行卓對青淩的恨意,怨她趕走了周芷寧。
若青淩毫無準備,展行卓不會放過她,隻會借題發揮。
青淩不想在和離前,跟他鬨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姚青淩撫了下左手臂。
雖然傷已經好了,但那裡留下了讓她忘不了的傷。
桃葉順著她的動作,看了眼她的手臂,明白了什麼。
氣憤著,卻也無能為力著。
她點頭:“好,我現在差人去收拾西跨院。”
這一夜,姚青淩等了很久。
展行卓沒有回府。
他一夜未歸。
第二天的傍晚他才回來。
彼時,姚青淩正在吃晚飯,他落座,叫下人添碗筷,好像什麼事也沒有發生。
姚青淩看他一眼,見他淡然吃飯喝湯,一顆心反而懸了起來。
他什麼事也沒有的樣子,反而不正常。
但青淩不能主動問關於周芷寧的事,更沒問他為何一夜不歸;她來了個不聞不問,就看誰先沉不住氣。
展行卓吃了半碗飯,等著姚青淩問他昨日做什麼去了。
他沒壓著消息,以姚青淩的本事,她應該知道王家發生的事情了。
怎麼不說話呢?
他看著姚青淩不緊不慢喝了一碗酸湯鴨子,自己反而有些吃不下去了。
男人放下碗,繃著臉看向對麵的女人:“你不問我做什麼去了嗎?”
姚青淩夾了一顆獅子頭,吃完了才淡淡說道:“郎君大人事忙,做夫人的不能絆腳,讓大人無從施展。”
展行卓冷哼一聲:“你倒是知道不能絆腳,既然如此,給我一千兩銀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