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勇侯府來人了。
侯夫人,也就是青淩的大伯母馬氏,與她長媳陸氏一起來的。
來時,帶了她親手做的艾草糕,和其他一些禮品。
“……你嫂嫂前天去踏青,親手采摘的艾草,一根一根摘下來的,都嫩著呢。我想著你喜歡吃艾草糕,我們昨天做了一下午,今天就給你送來了。”
“這是芝麻拌了油渣的……這個是桃花餅,餅皮是糯米和山藥蒸透做的,裡麵是紅豆沙,拌了棗泥,程序可複雜了。你嫂嫂手巧,總能做出好看的樣式。回頭給國公府送去一些。”
馬氏說話時,抬起脖子四周看一圈,回頭又說:“你廚藝一般,當初在府裡的時候,叫你好好學,你不肯。這廚藝啊,和繡活兒一樣,都是女人要仔細學的……”
馬氏一口氣說了很多,又說糕點難做,又貶低青淩,就跟她還在侯府的時候一樣。
青淩麵色淡漠,瞧著碟子裡擺放漂亮的糕點。
她並不喜歡吃青艾糕,喜歡的是艾草粑粑,做成樹葉的模樣,裡麵包裹香豆乾和臘肉剁成的餡兒,用柿子葉包起來,冷卻後就可以隨身攜帶。
放在炭火上烤一下,表皮焦香混合著清香,滋味獨特。
但對盛京吃慣了精細食物的貴人們來說,那些是粗食。
姚青淩還在國公府時,馬氏常找借口去看望她。
大長公主不曾阻攔。
馬氏是個勢利眼,愛占便宜的人,來國公府幾次,一次是為二兒子娶媳婦。有國公府撐台麵,次子娶了義成伯爵府的三女兒。
馬氏第二次來國公府,是為長子謀前途,從九品官升到六品官。
再之後,她還為她本家的侄女謀了一門好親事。
再再之後,展行卓為周芷寧搬出國公府,她就不怎麼“探親”了。
逢年過節,姚青淩歸寧,大伯母便明著說她沒用,栓不住男人的心,竟然叫男人被彆的女人牽著鼻子走,自己的前途都保不住。
姚青淩還記得上一次回侯府,大伯母生氣地罵她:“忠勇侯府靠不上你!”
“大伯母,今兒怎麼想來新府?”姚青淩打斷馬氏的喋喋不休。
馬氏見她冷冷淡淡的,嘴角抽了抽,她也不太高興。
但國公府突然派了個嬤嬤去府裡,說姚青淩病了,叫她們來探望。
馬氏聽到了外界的一些傳言,明白嬤嬤的意思。她這次來,是要敲打姚青淩,彆因為爭風吃醋,讓男人厭棄了。
馬氏收起關心之態,端坐著身子,一本正經地說教起來。
“青淩,你也知道,你父親去世十年了。忠勇侯府的風光早就不再,幸而咱們姚家有祖宗庇佑,你嫁入國公府,讓忠勇侯府還能叫人高看一眼,不至於叫人忘記了。”
“但這些也就是表麵風光罷了。二爺跟國公府鬨彆扭,你這個妻子不幫助他,叫他歸位,還與他鬨起來了。”
“拿他的玉佩去典當,叫人笑話他養不起妻子;為了個丫鬟,居然還鬨去了官府。這一樁樁一件件,哪個妻子能乾出這麼不要臉麵的事情來?人家說家醜不可外揚,你是怕彆人不知道家醜?”
“德陽大長公主沒有生你的氣,是她這個婆母好,包容你。身在福中不知福,你還有臉擺架子……”
馬氏一口氣又說了許多,沒有一句是好聽的。
她說累了,喝一口陸氏遞過去的茶,潤了喉嚨,看一眼低眉順眼的陸氏,拉著長媳當正麵例子:“你看你嫂嫂,她多溫柔乖巧。伺候婆母,伺候夫君,沒有一點兒不好。你大哥又娶了一個小妾,她們幾人相安無事,為姚家開枝散葉。”
“我看你也該為二爺找個妾,他有更多的事兒做,就顧不上那個義妹了。”
桃葉聽了想翻白眼。
全是為她自己考慮的,沒有一點是為小姐著想的,也不問問她受到的委屈。
她們隻是把小姐當作能用到的一件東西,靠著她,從國公府拿到更多的好處。
那青艾糕、桃花餅,桃葉一眼就認出來,那是詠春齋的點心,一般般,跟裕隆齋的比差遠了。
還有她送來的那些禮品,每件都普普通通;可她拿走的回禮,卻是要貴幾倍的,不好的還不要。
要說不要臉,誰能比她不要臉。
也就小姐出淤泥而不染,沒跟她學。
馬氏說到開枝散葉,看一眼青淩的肚子:“你成親三年都沒給二爺生個孩子,是不是有什麼問題,有沒有找個大夫看看?”
她停頓一下,“回頭我給大長公主提一下,請她從太醫院找個太醫給你瞧瞧。”
瞧,省錢已經省到大長公主那兒,還擔了個“關心愛護”的好名聲。
姚青淩忽然捂著胸口乾嘔了一下,馬氏瞪大的眼睛:“欸,這不是不是已經有了?瞧我這張嘴,開了光——”
她話還沒說完,桃葉馬上打斷:“侯夫人,小姐沒有懷孕。她著涼了,身子難受著呢。”
馬氏訕訕,一臉失望:“沒懷啊,那還是要請大夫……”她一臉凝重,“女子若是不生孩子,就給夫家找了休妻的借口,你再多一個善妒,這不是——”
她越想越覺得,依照姚青淩這折騰勁兒下去,被展行卓休了是遲早的事。
“青淩,你可千萬不能被休了啊,忠勇侯府就靠你了。你要是被休了,侯府被全京城的人笑話,連你死去的爹娘也要被人笑話。”
姚青淩冷漠地看著馬氏:“如果我要回侯府了呢?”
她沒有直接說和離,馬氏一時聽不明白,以為她和其他小姐一樣,鬨脾氣回娘家。
馬氏堅決地不準她回侯府。
“……我們可不想得罪國公府。再說了,你回了侯府,若是二爺不來接你,你隻能自己灰溜溜地走,丟的還不是自己的麵子。”
“這一走,沒準兒給彆人騰位置,你可彆犯傻。”
姚青淩看著馬氏不停開合的嘴皮子,那算計到根兒上的嘴臉,一陣心累。
若不是和離後,戶籍需要有個落腳點,她真不願意回到侯府。
她開口:“我說的不是回侯府小住,是——”
她要說和離,但被人打斷了。
“欸,二爺回來了。”馬氏見到展行卓回來,馬上變了臉色,端莊的、笑吟吟地,慈愛的看著展行卓。
姚青淩:“……”
她臉色變得更淡了。
展行卓向來瞧不起侯府一家子,即使和姚青淩吵架,他還是下意識地站在青淩這一邊。
見著馬氏,他淡淡地“嗯”了一聲,與馬氏打招呼。
他看一眼青淩,想到了什麼,忽然開口留馬氏吃午膳。
馬氏自然從善如流。
席間,展行卓不經意的談起官員考核。
他雖然是五品官,但擔任的是要職,官小權大;且尚書器重他,雖然是任郎中一職,吏部上下卻早已私稱展侍郎。
姚家兩個兒子的考核也在吏部,他的管轄範圍內。
馬氏說了兒子很多好話,在桌子底下踢陸氏,陸氏便又說夫君勞累辛苦什麼的。
姚青淩卻是聽明白了,展行卓是在暗示她,侯府的前途在他手裡,叫她好好聽話。
午膳後,展行卓親自吩咐下人,叫人備了禮物,馬氏帶著禮物,心滿意足地走了。
展行卓回頭,看向麵色蒼白的青淩,握了握她的手:“我善待了你的家人,不生氣了,好不好?”
他又說:“看你身子總也不好,明日帶你去永寧寺祈福,吃素齋,出門透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