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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龍影漸消(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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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道坪的哀嚎聲浪,裹挾著數千修士的驚惶,如同實質的潮水般一波波湧進翠微苑。雲崖子掌教隻覺得那聲浪撞在耳朵裡,嗡嗡作響,連帶他眼前都陣陣發黑。他緩緩放下那隻徒勞捂臉的手,指尖都在微微顫抖,眼神空洞地投向攬翠軒那扇緊閉的、仿佛隔絕了人間與煉獄的雕花木門。

“掌教師弟…掌教師弟?”清風子祖師的聲音帶著一種強行壓製的、近乎痙攣的激動,乾枯的手指幾乎要嵌進雲崖子的胳膊裡,“你聽見了嗎?幼尊之言!‘呼呼’!此乃先天本源之息!引動混沌神石,顯化無上威能!天道之子!此乃天道之子降世於吾逍遙宗啊!” 他花白的胡子隨著急促的呼吸劇烈抖動,睿智(或者說此刻已全然被狂熱取代)的老臉上泛著不正常的紅暈,仿佛窺見了宇宙誕生之初的奧秘。

紫霄真人銅鈴般的巨眼瞪得溜圓,虯髯根根倒豎,甕聲甕氣地重複著破碎的詞句:“呼…吹口氣…跪了…幾千人?俺…俺的老天爺…這比俺當年在蠻荒一拳砸塌山神廟還離譜…” 他樸素的認知體係在“呼呼顯威”麵前,碎得連渣都不剩了。

雲崖子深深、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仿佛要將整個翠微苑的靈氣連同那荒謬絕倫的現實都吸進肺裡,再狠狠碾碎。然而現實依舊堅挺。他認命般地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隻剩下一種近乎麻木的沉痛。

“清風子師兄,”雲崖子的聲音沙啞得厲害,帶著一種心力交瘁的疲憊,“天道之子…也好,破禁之體也罷…此刻,煩請師兄與紫霄師弟,速去論道坪安撫眾弟子。”他頓了頓,語氣沉重得如同背負著整個逍遙宗的山門,“告訴他們…嗯…就說…翠微苑內確有前輩清修,不喜喧嘩擾攘。方才…乃是前輩略施小戒,以儆效尤。望諸弟子謹守門規,靜心修行,莫要…再行喧嘩之舉。”

這謊撒得他自己都想捂臉。略施小戒?一口“呼呼”吹得整個宗門核心弟子區集體嚇跪尿褲子,這叫略施小戒?!

清風子卻如同得了聖旨,眼中狂熱更甚:“正是如此!前輩深意,豈是凡俗可測?此‘呼呼’之威,看似懲戒,實乃警示!警示吾輩當潛心問道,莫要沉溺俗世喧囂!此中蘊含無上妙理,吾等當細細參悟!” 他仿佛已經腦補出了一部關於“呼呼道韻”的百萬字玄奧經典。

紫霄真人則更務實一些,他撓了撓粗硬的短發(又掉了幾根),甕聲問:“那…那論道坪的小比…還繼續嗎?”

雲崖子嘴角抽搐了一下,無力地擺擺手:“還比什麼?人都嚇癱了!宣布暫停,擇日再議。首要之務,是穩住人心!” 他幾乎能想象此刻論道坪是怎樣一副人間慘劇。

“是!吾等這就去!”清風子精神抖擻,仿佛肩負著開壇講法的神聖使命,拉著還有些懵圈的紫霄真人,化作兩道流光,朝著哀嚎聲的源頭疾馳而去。那背影,怎麼看都帶著一種“我要去傳道解惑”的使命感。

雲崖子看著他們消失的方向,再次長長、長長地歎了口氣。這口氣歎得九曲十八彎,仿佛要把這輩子的無奈都歎儘。他整了整有些淩亂的掌教袍服,努力壓下臉上那副“宗門要完”的悲愴表情,換上一副凝重中帶著十二萬分小心的神情,這才輕輕推開攬翠軒的門。

軒內景象,與外界的驚天動地形成詭異反差。

玄青依舊端坐雲床,墨袍如水,氣息沉靜,仿佛一尊亙古不變的玉雕。隻是那雙微闔的龍目之下,一絲極淡的、難以察覺的疲憊,似乎比往日深了那麼一分。

而在他腳邊,歐衛正坐在地板上,小身子還在微微發顫。他像隻受驚的小獸,把自己蜷縮起來,小臉埋在玄青垂落的寬大墨色袍角裡,隻露出一雙濕漉漉、紅彤彤的大眼睛,裡麵盛滿了驚懼和後怕的淚水。他一隻小手死死攥著玄青的衣角,另一隻小手則指著不遠處地板中央那塊“罪魁禍首”——那塊再次變得冰冷、漆黑、坑坑窪窪、毫不起眼的石頭。

“嗚…玄玄伯伯…”小家夥的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委屈又害怕,“石頭…壞石頭…它燙衛衛!它…它‘轟’!好響好響!嚇死衛衛了!嗚嗚…衛衛不要它了!它咬人!” 他一邊哭訴,一邊用小腳丫泄憤似的、小心翼翼地隔著老遠虛踢了一下空氣,仿佛生怕那石頭再跳起來咬他一口。

金毛毛不知何時也溜了回來,它顯然也被嚇得不輕,一身油光水滑的金毛此刻炸得像個小刺球,緊緊挨著歐衛的小腿,一雙烏溜溜的鼠眼警惕萬分地瞪著那塊黑石頭,喉嚨裡發出“吱吱”的低鳴,充滿了警告和恐懼。

雪靈兒站在稍遠處,小臉也是煞白一片。她努力維持著霜華宗小聖女的鎮定,但微微顫抖的指尖和緊抿的嘴唇暴露了她內心的驚濤駭浪。方才那無聲無息卻又毀天滅地的衝擊波,那瞬間扭曲的光線和空間感,深深烙印在她年幼的心靈裡。

雲崖子小心翼翼地走近,目光複雜地掃過那塊“凶名赫赫”的黑石頭,又落到哭得抽抽噎噎的歐衛身上,心尖又是一陣抽搐。他努力擠出最和藹(也最僵硬)的笑容,放柔了聲音:“幼尊莫怕,莫怕,有前輩在呢,一塊石頭而已,傷不了幼尊分毫的。” 這話他自己都覺得心虛。

歐衛抬起淚眼朦朧的小臉,看了看雲崖子,又往玄青袍角裡縮了縮,帶著哭腔強調:“它燙!還‘轟’!好可怕!”

“是是是,它壞。”雲崖子連忙附和,感覺自己在哄一個隨時可能引爆另一個“呼呼”的絕世凶器,“掌教伯伯這就把它拿走,拿走,扔得遠遠的,再也不讓它嚇著幼尊了,好不好?” 他說著,試探性地伸出手,指尖凝聚起一絲極其柔和、小心翼翼的靈力,試圖去觸碰那塊黑石。

就在他的指尖距離石頭還有寸許之時——

異變再生!

那石頭表麵那個形似眼睛的細微凹坑深處,猛地閃過一縷極其微弱的幽藍光芒!快得如同錯覺!但一股冰冷、死寂、充滿排斥與警告的意念,卻如同無形的尖刺,瞬間刺入雲崖子的神識!

“唔!”雲崖子悶哼一聲,如遭雷擊,伸出去的手猛地縮回,臉色瞬間煞白,額角瞬間滲出冷汗。那股意念雖然微弱,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古老和威嚴,仿佛在警告他:凡俗螻蟻,也配觸碰神物?滾開!

這突如其來的反擊,讓雲崖子心中駭浪滔天!這破石頭,對幼尊是“暖暖的泡泡”、“依賴的波動”,對他這位堂堂逍遙宗掌教,就是毫不留情的冰冷警告?!這差彆待遇也太赤裸裸了吧!

“掌教?”雪靈兒敏銳地察覺到了雲崖子的異樣。

雲崖子強壓下翻騰的氣血和驚駭,勉強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無…無妨。此物…此物似乎…頗為認主。”他艱難地找了個詞,“看來…唯有幼尊能…嗯…親近它。” 他再也不敢打這石頭的主意了,扔?往哪扔?萬一扔出去又來個“呼呼顯威”,他這掌教也彆當了。

歐衛聞言,小腦袋從袍角裡鑽出來一點,淚眼婆娑地看了看那塊黑石頭,又看了看雲崖子伯伯煞白的臉,小嘴一癟:“它壞…連掌教伯伯都欺負…”

就在這時,一直閉目端坐的玄青,緩緩睜開了眼睛。那雙深邃如寒潭的龍眸,平靜無波地掃過地上的黑石,又落在歐衛滿是淚痕的小臉上。他沒有言語,隻是寬大的袖袍微微一動。

一股無形而柔和的力量拂過地麵。那塊讓雲崖子碰都不敢碰的黑石頭,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輕輕托起,穩穩當當地飄了起來,然後…慢悠悠地飄到了歐衛蜷縮的小腿邊,輕輕落下,甚至還極其“乖巧”地滾了半圈,停在一個既不會碰到歐衛,又能讓他隨時看到的位置。

歐衛:“……” 他嚇得往後一縮,小腳丫都翹了起來。

黑石頭靜靜地躺著,紋絲不動,仿佛剛才的“警告”和“乖巧”都是幻覺。

玄青的目光重新落回歐衛臉上,那眼神似乎在說:你的東西,自己看著辦。

歐衛看看玄青伯伯,又看看那塊離自己很近的“壞石頭”,小臉上寫滿了糾結。害怕是害怕的,可…這畢竟是玄玄伯伯“送”回來的?而且…剛才那種暖暖的感覺…好像也不是假的?

小家夥的恐懼,終究被一種孩子氣的“所有權”意識和殘留的好奇心壓過了一點點。他小心翼翼地、一點一點地挪動小屁股,離那石頭近了一點點,再近一點點…然後飛快地伸出小手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那石頭冰涼粗糙的表麵戳了一下!

戳完立刻縮回手,緊張兮兮地盯著石頭,大眼睛瞪得溜圓,小身子繃緊,隨時準備再次撲進玄青袍子裡。

一秒…兩秒…三秒…

石頭毫無反應,依舊死寂冰冷。

歐衛緊繃的小肩膀微微放鬆了一點。他又試探性地,輕輕戳了第二下。

依舊沒反應。

第三下…

石頭還是那個石頭。

“咦?”歐衛的膽子稍微大了那麼一絲絲。他慢慢伸出手,這次不是戳,而是用小小的掌心,小心翼翼地覆在石頭表麵。冰涼粗糙的觸感傳來,但並沒有預想中的灼燙或者“轟”的動靜。

“它…它好像…睡著啦?”歐衛仰起小臉,帶著點不確定,看向玄青。

玄青沒有回應,隻是重新闔上了雙眼。但那微微鬆弛的坐姿,仿佛在默許。

雲崖子看得心驚肉跳,卻又無可奈何。他算是明白了,這塊祖宗石頭,在幼尊手裡是顆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爆的“呼呼彈”,在彆人手裡,那就是塊碰都不能碰的“煞神石”。他隻能祈禱幼尊的“呼呼”冷卻時間足夠長。

“幼尊,”雲崖子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溫和又自然,“你看,石頭也老實了。外麵那些吵鬨的弟子,掌教伯伯也派人去教訓了。幼尊受了驚嚇,不如…讓靈兒仙子陪你回房歇息片刻?或者…看看圖譜?” 他此刻最大的心願,就是把這位小祖宗從前輩身邊暫時挪開,讓他脆弱的心臟緩一緩。

雪靈兒也適時上前,柔聲道:“歐衛,我們回房間吧?姐姐給你講新的靈獸故事,好不好?” 她實在不想再待在這個剛剛發生過“呼呼慘案”的現場了。

歐衛看了看“睡著”的石頭,又看了看溫柔的靈兒姐姐,再偷瞄了一眼閉目養神的玄青伯伯,小腦袋點了點。他伸出小手讓雪靈兒牽著,另一隻手猶豫了一下,還是沒去碰那塊黑石頭,隻是小聲對金毛毛說:“毛毛,看著它,它要是醒了咬人,你就叫!”

金毛毛:“吱!”(鼠鼠壓力山大!)但還是儘職儘責地跳到離石頭不遠不近的地方,警惕地盯著。

雪靈兒牽著一步三回頭的歐衛,幾乎是逃也似的離開了攬翠軒。雲崖子看著他們的背影消失在回廊拐角,這才感覺堵在胸口的那股氣稍微順了點。他對著玄青恭敬地行了一禮,也不敢多言,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並無比謹慎地、緩緩地帶上了軒門。

攬翠軒內,重新恢複了寂靜。靈泉水車的潺潺聲似乎都放輕了。

玄青依舊端坐。許久,他才再次睜開眼。這一次,那雙深邃的龍眸中,清晰地映出了一絲凝重。他緩緩抬起自己的右手,五指張開,對著軒內柔和的光線。

掌心紋路依舊清晰,肌膚溫潤如玉。但玄青的眉頭,卻幾不可察地蹙緊了一分。

方才…在托起那塊黑石,以龍息將其“送”回歐衛身邊時…那一瞬間,他清晰地感覺到,體內流轉不息、浩瀚如淵的龍力…似乎…凝滯了那麼一刹那。

極其短暫,短暫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如同奔湧的長江大河中,投入了一粒微不足道的沙塵,激起的漣漪轉瞬即逝。

但,這粒“沙塵”帶來的凝滯感,卻是玄青自破殼而出、登臨無上龍境以來,從未有過的體驗。

龍力,乃天地間至陽至剛、生生不息的本源偉力。其流轉,本該如宇宙星辰運行,自有其亙古不變的磅礴韻律。凝滯?哪怕隻有億萬分之一瞬,也是絕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玄青的目光沉靜如古井深潭,凝視著自己的掌心。他心念微動,一縷精純凝練的龍息自指尖悄然溢出。

嗡…

淡金色的龍息如同細小的遊龍,在指尖靈活地盤旋、伸縮,散發著令人心悸的威嚴。看上去並無絲毫異常。

但玄青的感知卻敏銳地捕捉到了細微的差彆——這縷龍息的“重量”,似乎…輕了那麼一絲絲?並非力量減弱,而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存在感”的流失?仿佛支撐其存在的某種最本源的“根基”,被極其輕微地…抽離了?

這種“輕”,若非他身為龍族至尊,對自身力量掌控入微,幾乎無法察覺。

他嘗試著將龍息凝聚成一點更璀璨的金芒。

金芒亮起,光芒奪目。

然而,在光芒達到的刹那,玄青瞳孔驟然一縮!

那金芒的核心處…竟出現了一個極其微小的、針尖般的…空洞!

並非黑暗,而是一種純粹的“無”!仿佛那裡的龍息本質…憑空消失了那麼微不足道的一點點!

空洞一閃即逝,金芒隨即恢複如常。

玄青緩緩收攏五指,指尖的金芒湮滅。他低頭,墨色的袍袖無風自動,悄然滑落一截,露出了手腕。

在那覆蓋著細密龍鱗的冷硬手腕內側,靠近腕骨的位置…一片原本流轉著深沉暗金光澤、邊緣清晰銳利的龍鱗…其光澤,似乎黯淡了極其細微的一分?邊緣…也仿佛被時光極其溫柔地、卻又無可挽回地…磨鈍了那麼肉眼難辨的一絲弧度?

一種極其陌生、極其輕微、卻又無比清晰的…虛弱感,如同冰冷的絲線,悄然纏繞上玄青那亙古強大的龍魂核心。

不是受傷,不是損耗。

而是一種…存在本質的…緩慢…消散?

後山,禁地邊緣。

雲崖子、清風子、紫霄三人,如同三尊被霜打了的泥塑,站在一株被雷劈過、焦黑半邊卻依舊頑強活著的古鬆樹下。遠處,論道坪方向的喧囂雖然被陣法隔絕了大半,但那數千人集體跪拜、哀聲求饒所形成的龐大而混亂的意念波動,依舊如同沉悶的鼓點,不斷敲打著他們的神經。

“安撫…安撫…”雲崖子揉著幾乎要炸開的太陽穴,聲音乾澀,“清風子師兄,您老倒是安撫得…頗有成效。” 他指的是清風子祖師方才在論道坪上,麵對數千驚魂未定的弟子,激情洋溢地將那“呼呼顯威”解讀為“前輩以無上道韻警示吾輩當清心寡欲、勤修大道”的“精彩”演說。效果嘛…弟子們是暫時不嚎了,但一個個看翠微苑方向的眼神,比看十八層地獄還要敬畏恐懼十倍。

清風子此刻卻毫無演說完畢的暢快,他睿智(或者說被刺激過度)的老臉上滿是凝重,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惶恐。他正死死抓著自己那把保養得宜、平日裡視若珍寶的雪白長須,力道之大,讓人擔心他會不會把自己揪成禿子。

“不對…掌教師弟,紫霄師弟,不對啊!”清風子喃喃著,眼神有些發直。

“啥又不對了?”紫霄真人甕聲甕氣地問,他現在聽到“不對”兩個字就頭皮發麻。

“那黑石!”清風子猛地抬頭,眼中閃爍著驚疑不定的光芒,“其材質…其內蘊之威…絕非此界凡物!更非什麼上古異寶碎片那麼簡單!方才幼尊無意引動的那一擊…那等扭曲空間、直懾神魂本源的力量…老夫窮儘典籍,遍觀上古傳說…唯有…唯有那傳說中的…”

他深吸一口氣,仿佛說出那個詞都需要巨大的勇氣:

“混沌元胎!或者說…是孕育混沌神魔的…源初之核的…碎片?!”

“混沌元胎?!”雲崖子和紫霄同時倒吸一口涼氣!這名字本身,就代表著洪荒未辟、法則未定的終極恐怖!

“可…可那等存在,怎會…怎會出現在我逍遙宗後山的一個水潭裡?!還被幼尊當石頭撿了回來?!”雲崖子覺得自己的認知底線又一次被狠狠踐踏。

“匪夷所思!匪夷所思啊!”清風子揪著胡子,激動得原地轉圈,“但除此之外,如何解釋它能引動那等滅世之威?!又如何解釋它唯獨親近幼尊,對吾等卻排斥警告如斯?!幼尊他…他定是身負與這混沌源核同源的氣息!甚至…他可能就是…”

清風子的話戛然而止,眼中爆發出更加駭人的光芒,死死盯住雲崖子和紫霄,壓低了聲音,如同耳語鬼魅:

“…是某位隕落的混沌神魔…轉世重修?!”

“嘶——!” 雲崖子和紫霄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

混沌神魔轉世?!這比天道之子還嚇人一萬倍!那些開天辟地之前就存在的古老存在,哪個不是動輒毀天滅地的主兒?他們的轉世身…在逍遙宗當小師叔?!

雲崖子腿一軟,差點直接給後山的泥地跪下。他終於明白了,為什麼祖師禁製會“自行瓦解”,為什麼天雷劈下來像是“靈氣太飽”,為什麼一塊破石頭能“呼呼顯威”…這哪是什麼“破禁之體”?這分明是“祖宗見了真祖宗都得跪”的終極因果律啊!

“師兄…慎言!慎言啊!”雲崖子聲音發顫,“此事…此事絕不可再提!爛在肚子裡!否則…否則吾逍遙宗…” 他不敢想下去了。這個消息一旦泄露,彆說逍遙宗,整個修真界怕是都要掀起腥風血雨!無數老怪物會像聞到血腥的鯊魚一樣撲過來!

清風子也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臉色白了又白,最終沉重地點點頭,揪著胡子的手也鬆開了,無力地垂落。

紫霄真人則是一臉“俺的娘咧”的震撼表情,甕聲總結:“俺就說…幼尊他…根本就不是人!” 這話雖然糙,但此刻聽在雲崖子和清風子耳中,竟覺得無比貼切。

三人站在焦黑的古鬆下,被“混沌神魔轉世”這個驚天腦補徹底震懵了,隻覺得前途一片灰暗,不,是漆黑!伺候這樣一位“小祖宗”,比在刀尖上跳舞還刺激一萬倍!

“那…那塊‘源核碎片’…哦不,黑石頭…現在還在幼尊手裡…”雲崖子想起這個,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看緊!必須看緊!”清風子斬釘截鐵,“絕不能讓幼尊再對著它…‘呼呼’了!一次顯威是警示,再來一次…怕是整個逍遙山脈都要被‘省’掉了!” 他現在覺得“省卻”這個詞充滿了毀滅性的黑色幽默。

“怎麼‘看緊’?”紫霄苦著臉,“那石頭就認幼尊!彆人碰都碰不得!總不能讓幼尊整天憋著不喘氣吧?”

三人麵麵相覷,再次陷入死一般的沉默和絕望。

攬翠軒的寂靜並未持續太久。

雪靈兒牽著歐衛回到特意為他布置的、充滿童趣的臥房。房間裡鋪著厚厚的雪絨地毯,擺放著各種縮小版的靈木玩具,牆上掛著色彩鮮豔的靈鳥圖。然而,歐衛顯然還沉浸在“壞石頭”的驚嚇陰影裡,小臉蔫蔫的,連最喜歡的會發光的螢石小魚都不玩了,隻是抱著一個軟乎乎的雲朵抱枕,縮在鋪著暖玉的大床上。

雪靈兒拿出那本巨大的《萬靈本草圖譜(幼兒啟蒙版)》,翻到記載著各種溫順可愛靈獸的一頁,柔聲細語地講著“月光兔”和“七彩文鳥”的故事,試圖轉移小家夥的注意力。

“月光兔的耳朵長長的,像雲朵一樣軟,它們晚上會發光,一跳一跳的,像小星星在地上跑…”雪靈兒的聲音清脆悅耳。

歐衛的大眼睛看著圖譜上憨態可掬的兔子,稍微亮了一點點,但小嘴還是撅著:“衛衛想摸…可是兔子跑得快…衛衛抓不到…”

“那…那我們看這個,七彩文鳥,它的羽毛有七種顏色,像彩虹一樣,還會唱很好聽的歌…”雪靈兒又翻了一頁。

“唱歌?”歐衛的興趣似乎被勾起了那麼一絲絲。

就在這時,一道銀色的流光和一道黃白相間的巨大身影,悄無聲息地溜進了房間。

“嘰!” 清脆如風鈴的叫聲響起。是那隻在桃源村被歐衛“孵”出來的小星靈!它撲扇著四片薄如蟬翼的光翼,歡快地繞著歐衛飛了一圈,灑下點點細碎的銀輝,如同微縮的星辰雨。

緊隨其後的,是那隻體型龐大、卻努力縮著身子、試圖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占地方的瑞獸騶吾。它金燦燦的獸瞳溫柔地注視著床上的歐衛,喉嚨裡發出低低的、如同幼犬撒嬌般的“嗚嚕”聲,巨大的尾巴在地毯上小幅度地掃來掃去。

“小星星!大狗狗!”歐衛看到它們,小臉上的陰霾終於散開了一些,露出了驚喜的笑容。他伸出小手,小星靈立刻乖巧地落在他掌心,親昵地蹭著他的手指。

騶吾也湊到床邊,巨大的腦袋小心翼翼地擱在床沿,溫順地任由歐衛用小手撫摸它毛茸茸的臉頰和耳朵。

“大狗狗的毛毛好軟!”歐衛開心起來,暫時忘了那塊“壞石頭”。

雪靈兒看著這一幕,也鬆了口氣。有小星靈和騶吾陪著,幼尊應該能慢慢平複下來。

歐衛玩了一會兒騶吾的耳朵,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小腦袋轉向騶吾,大眼睛裡充滿了認真:“大狗狗,你認識那個壞石頭嗎?就是黑黑的,坑坑窪窪的,會燙人,還會‘轟’的那個!”

騶吾巨大的獸瞳中閃過一絲極其人性化的迷茫,隨即搖了搖頭,喉嚨裡發出低沉的“嗚嗚”聲,表示不認識。

“那…那它為什麼咬人?”歐衛繼續追問,小臉上滿是困惑。

騶吾歪了歪巨大的腦袋,似乎也在思考這個深奧的問題,最終隻是伸出粗糙的舌頭,安撫地舔了舔歐衛的小手。這個問題,顯然超出了瑞獸的理解範疇。

小星靈“嘰嘰”叫了兩聲,撲扇著翅膀飛到歐衛眼前,小小的手指了指窗外翠微苑的方向,又指了指自己晶瑩的小身體,然後做出一個“抱抱”的動作,最後小臉上努力模仿出“害怕”的表情,小身體還配合地抖了抖。

歐衛看得似懂非懂:“小星星是說…那壞石頭…讓你害怕?”

小星靈用力地點點頭,小臉上“害怕”的表情更誇張了,還用小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位置,表示那種害怕是來自本源的。

“哦…”歐衛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小大人似的歎了口氣,“衛衛也害怕…不過玄玄伯伯把它拿走了…” 他自動忽略了石頭是自己飛回來的事實。

雪靈兒在一旁看著小星靈生動的“表演”和歐衛認真的“解讀”,忍俊不禁。有了這兩個特殊的玩伴,哄孩子似乎也沒那麼難了。她重新拿起圖譜,指著上麵一種據說歌聲極其美妙的“玉音蟬”,繼續柔聲講了起來。房間裡暫時充滿了溫馨(雖然畫風依舊清奇)的氣氛。

然而,這份溫馨並未持續到傍晚。

當夕陽的餘暉將翠微苑染上一層暖金色時,玄青的身影無聲無息地出現在歐衛的臥房門口。他依舊是那副沉靜如淵的模樣,墨袍垂落,仿佛與陰影融為一體。

歐衛正騎在騶吾寬厚柔軟的背上,把它當成大馬,小手裡揮舞著一根不知從哪裡撿來的小樹枝,嘴裡“駕!駕!”地喊著,玩得不亦樂乎。小星靈則懸停在他頭頂,隨著他的動作灑下點點銀輝,如同為他加冕。雪靈兒坐在一旁的地毯上,含笑看著。

玄青的到來,讓騶吾立刻停下了動作,恭敬地伏低身軀。小星靈也收斂了光芒,有些怯怯地落在歐衛肩頭。

“玄玄伯伯!”歐衛看到玄青,立刻從騶吾背上滑下來,邁著小短腿噔噔噔跑過去,小臉上還帶著玩耍的紅暈,“你看衛衛騎大狗狗!”

玄青的目光平靜地掃過房間,最終落在歐衛身上。他沒有回應歐衛的炫耀,隻是淡淡開口,聲音低沉平緩:“隨我來。”

“啊?”歐衛愣了一下,“去哪呀?衛衛在和大狗狗玩…”

“後山。”玄青言簡意賅,轉身便走,似乎篤定歐衛會跟上。

歐衛小嘴一癟,顯然不想中斷遊戲。他求助似的看向雪靈兒。雪靈兒連忙起身,柔聲道:“前輩可能有事,歐衛乖,先跟前輩去,回來姐姐再陪你玩。”

小家夥雖然不情願,但對玄青伯伯的敬畏(或者說依賴)還是占了上風。他磨磨蹭蹭地走到門口,又回頭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騶吾和小星靈,才耷拉著小腦袋,一步三挪地跟上了玄青墨色的袍角。

雪靈兒看著一大一小兩個身影消失在回廊儘頭,心中莫名地升起一絲不安。後山…那裡除了禁地,就是一片荒僻的密林和亂石坡。前輩帶幼尊去那裡做什麼?

騶吾低低地“嗚”了一聲,金瞳望著他們離去的方向,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小星靈也“嘰嘰”叫了兩聲,光芒閃爍不定。

玄青的步伐並不快,但每一步都仿佛丈量過,帶著一種奇特的韻律。歐衛邁著小短腿努力跟著,小嘴裡忍不住抱怨:“玄玄伯伯慢點…衛衛腿短…”

玄青恍若未聞。

夕陽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歐衛看著地上玄青伯伯那高大挺拔、如同山嶽般的影子,再看看自己那小小一團、蹦蹦跳跳才能勉強跟上的影子,忽然覺得很有趣。他故意跳起來,想踩玄青的影子,可惜每次都差那麼一點點。

“踩不到…”小家夥有點泄氣。

很快,他們便遠離了翠微苑精致的亭台樓閣,踏入了後山荒僻的區域。這裡古木參天,藤蔓虯結,怪石嶙峋,空氣中彌漫著草木泥土的原始氣息,光線也驟然暗了下來。蟲鳴鳥叫似乎都稀疏了許多,顯得格外幽靜。

歐衛有點害怕了,小手不由自主地抓住了玄青垂落的袍角,緊緊攥著:“玄玄伯伯…這裡黑黑的…有…有大灰狼嗎?” 他想起了圖譜裡那些看起來很凶的妖獸。

玄青依舊沉默,隻是帶著他來到了一片相對開闊的亂石坡。這裡巨石林立,地麵凹凸不平。玄青在一塊半人高的、相對平坦的青黑色巨石前停下腳步。

“站上去。”他指了指那塊巨石。

“啊?”歐衛看著那比自己還高的石頭,小臉皺成了包子,“衛衛…衛衛爬不上去…”

玄青垂眸看了他一眼,袖袍微動。一股柔和的力量便托著歐衛的小身子,輕飄飄地把他放到了巨石頂上。

巨石表麵冰涼粗糙。歐衛站在上麵,離地一人多高,周圍是更顯高大的怪石和幽深的樹林,晚風吹過林梢,發出嗚嗚的聲響。小家夥頓時覺得孤立無援,小臉煞白,大眼睛裡迅速蓄滿了淚水,聲音都帶了哭腔:“玄玄伯伯…衛衛怕…放衛衛下去…衛衛不要在這裡…”

玄青站在巨石下,仰頭看著站在高處、顯得格外幼小無助的歐衛。夕陽的最後一點餘暉落在他冷峻的側臉上,勾勒出深邃的輪廓。他緩緩抬起右手,五指張開,對準了巨石頂上的歐衛。

一股無形的壓力,驟然降臨!

並非殺意,而是一種純粹的、浩瀚的、帶著審視意味的龍威!如同平靜的海麵下驟然湧起的萬丈狂瀾,無聲無息,卻又沉重得足以碾碎山嶽!這是玄青刻意釋放出的一絲氣息,遠不及他真正威能的萬分之一,但對於一個三歲孩童來說,無異於直麵洪荒巨獸!

“嗚——!”歐衛瞬間被這突如其來的恐怖壓力籠罩,小身子猛地一僵,仿佛被無形的寒冰凍住!巨大的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他小小的身心!他連哭喊都發不出來,隻能睜大了蓄滿淚水的眼睛,驚恐萬分地看著下方玄青那隻抬起的手,小小的身體篩糠般顫抖起來!

就在這極致恐懼降臨的刹那——

嗡!

一道幽暗、凝練、帶著亙古死寂氣息的黑光,毫無征兆地從歐衛胸前的衣襟內爆發而出!正是那塊被他塞在懷裡、一直“沉睡”著的黑石頭!

黑光瞬間在歐衛身前形成一道薄如蟬翼、卻仿佛能隔絕時空的屏障!

與此同時,玄青那抬起的手掌前方,空間猛地向內塌陷、扭曲!仿佛有一隻無形的、來自深淵的巨口,正貪婪地吞噬著玄青掌心逸散出的…那縷試探性的龍威!

玄青的龍睛驟然收縮成冰冷的豎瞳!

果然!

這詭異的黑石,或者說“混沌源核碎片”,它不僅能響應歐衛的情緒(如好奇、依賴)引動毀滅性的力量(“呼呼顯威”),更能在歐衛遭遇“威脅”(哪怕是玄青刻意製造的一絲威壓)時,自主激發,形成防禦屏障!而這防禦的方式…竟是直接吞噬攻擊者的本源力量!

方才那空間塌陷、龍威被吞噬的感覺,清晰無誤!雖然吞噬的量對於他浩瀚的龍力來說微乎其微,但那種“被掠奪”的感覺,卻無比真實!

這印證了他之前的猜測!此物在汲取他的龍力本源!如同附骨之疽!

巨石頂上,黑光屏障一閃即逝。歐衛隻覺得身上那恐怖的壓迫感驟然消失,他腿一軟,“哇”的一聲大哭出來,小身子失去平衡,直接從巨石頂上栽了下來!

“嗚哇——玄玄伯伯!”

一道墨影閃過。玄青已出現在下方,穩穩地接住了墜落的小小身影。

歐衛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死死摟住玄青的脖子,把滿是淚水的小臉埋在他頸間,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小小的身體抖得厲害:“嗚嗚嗚…怕…衛衛怕…壞蛋…有壞蛋…玄玄伯伯打壞蛋…”

他根本不知道剛才那恐怖的威壓來自他最依賴的玄青伯伯,隻以為是這黑漆漆的地方藏著可怕的“壞蛋”。

玄青抱著懷裡哭得撕心裂肺的小小身軀,感受著他發自靈魂深處的恐懼和依賴,那冷硬如萬載玄冰的龍心深處,仿佛被什麼東西極其細微地…刺了一下。

他低頭,看著歐衛哭得通紅的小臉和緊攥著自己衣襟、指節都發白的小手,又抬眼,望向巨石頂——那裡,那塊黑石頭靜靜地躺著,在昏暗的光線下,像一塊最普通的頑石。

龍力在消散。

被這塊石頭…或者說,被它所守護(或者說寄生)的這個孩子…在汲取?

玄青的眸光沉靜如淵,深不見底。他抱著歐衛,轉身,踏著漸濃的暮色,一步一步,穩穩地朝著燈火初上的翠微苑走去。身後,亂石坡重新陷入死寂,唯有那塊青黑巨石,在夜色中沉默地佇立,仿佛一個無言的見證者。

龍影漸消,前路未卜。而懷中的重量,卻似乎比整個逍遙山脈,還要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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