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默癱坐在902門口,冰冷的寒意早已將他凍僵。
當那刺眼的手電光掃過屋內,將夢中那地獄般的景象纖毫畢現地投射進他視網膜的瞬間,巨大的衝擊力讓他胃部猛地一陣劇烈痙攣!
“嘔——!!!”
他再也無法抑製,猛地趴在地上,劇烈地嘔吐起來!
胃裡早已空空如也,吐出的隻有酸水和苦澀的膽汁,喉嚨被灼燒得火辣辣地疼。
嘔吐的間隙,他抬起頭,視線因生理性的淚水而模糊,卻依舊死死地、帶著一種被徹底洞穿的恐懼,看向902室內那凝固的血泊——小宇屍體旁那片粘稠的暗紅。
夢裡…夢裡血泊的邊緣…倒映出的那個身影…
他的目光,如同被無形的線牽引著,猛地、帶著最後一絲微弱的、連他自己都不明白的期望,轉向了身後——901敞開的房門。
蘇璃不知何時,已經無聲無息地站在了901的門口。
她沒有懸浮,隻是安靜地站在那裡,穿著那身古樸的暗紅長裙。
樓道裡閃爍的警燈紅藍光芒,在她那張絕美卻毫無生氣的臉上交替掠過,卻無法照亮那雙空洞得如同深淵的黑眸。
她的目光,平靜無波地越過嘔吐不止的陳默,越過忙碌的警察,落在了902那血腥狼藉的現場,落在了小宇那小小的、破碎的屍體上。
沒有任何表情。
沒有一絲波動。
平靜得…像是在看一幅早已看膩的、與己無關的拙劣畫作。
那眼神,比眼前這凝固的血腥地獄,更讓陳默感到徹骨的冰冷和絕望。
血泊倒影中的冷漠旁觀者,此刻就站在光明與黑暗的交界處,用她無聲的存在,宣告著她那不可逾越的、非人的“界碑”。
他無力地垂下頭,額頭抵在冰冷的地磚上,身體因嘔吐和巨大的絕望而無法抑製地抽搐著。
“封鎖現場!通知法醫!痕檢!快!”
張警官強壓下翻騰的胃部,厲聲下令,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
他銳利的目光在現場快速掃過,眉頭緊鎖。
當他看到蜷縮在門邊劇烈嘔吐、如同驚弓之鳥的陳默,眼神變得更加複雜和凝重。
他示意一個警員照看陳默,自己則戴上手套鞋套,小心翼翼地踏入這片血腥的地獄。
他蹲在王娟的屍體旁,仔細查看傷口和周圍痕跡,目光掃過玄關地麵,眉頭緊鎖。接著,他又走到林海的屍體旁,看著那可怕的顱骨凹陷,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
最後,他的目光停留在兒童房門口小宇小小的屍體上,眼神裡閃過一絲難以掩飾的痛惜和憤怒。
“張隊!”
一個年輕警員從主臥方向出來,臉色蒼白,“臥室沒有其他人,沒有強行闖入痕跡!凶手…可能是熟人開門進來的!”
張警官站起身,目光如電,再次掃視整個血腥的現場。
他的視線最終停留在小宇屍體旁的地板上——那裡,在粘稠的血跡邊緣,有幾道非常細微、幾乎被掩蓋的拖曳痕跡,指向客廳沙發方向。
他蹲下身,用強光手電仔細照射著沙發底部。
“有東西!”
他沉聲道,小心地用鑷子從沙發底下的陰影裡,夾出一個東西。
那是一個小小的、沾滿了灰塵和暗紅色汙漬的…粉紅色hello kitty發夾!款式老舊,邊緣都有些磨損了。
張警官的目光瞬間變得無比銳利!
他拿著發夾,站起身,目光如同鷹隼般,猛地射向依舊癱在門口、麵無人色的陳默!
他大步走到陳默麵前,蹲下身,將那個沾著汙漬的hello kitty發夾舉到陳默眼前,聲音低沉而極具壓迫感:
“陳默。”
“這個發夾,你見過嗎?”
“還有…”
他的目光緊緊鎖住陳默渙散驚恐的眼睛,一字一頓地問道:
“你,到底是怎麼知道——他們一家,都死了的?!”
沾著暗紅汙漬的粉紅色hello kitty發夾,在張警官戴著乳膠手套的手指間,像一枚無聲的、染血的證物徽章,被舉到了陳默渙散的眼前。
陳默渙散的目光艱難地聚焦在眼前那個小小的、刺眼的物件上。
粉紅色…hello kitty…邊緣磨損…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穿透了他的麻木。
他猛地想起樓下那個叫囡囡的小女孩,她頭上似乎…似乎彆著一個類似的?
不,不是似乎!
在樓下昏黃的路燈下,在劉芳抱著她匆匆離去時,那個粉紅色的、帶著廉價塑料光澤的hello kitty發夾,就在囡囡亂糟糟的頭發上晃了一下!
“樓下…小女孩…”
陳默的聲音乾澀嘶啞,帶著濃重的疲憊,每一個字都像從砂紙磨過,
“劉芳…的女兒…囡囡…她…她頭上…好像…戴過…”
他艱難地抬起手指,虛虛地指了指樓下方向。
張警官的眼神瞬間銳利如鷹隼!
劉芳?
這個名字像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他腦中關於報案人和近期排查信息的某個抽屜。
他不動聲色,將發夾小心地放入證物袋密封好,交給旁邊待命的警員:“立即送檢!重點比對可能的dna和指紋殘留!聯係技術部門,排查小區及周邊所有監控,尋找一個名叫劉芳、帶著五六歲小女孩(特征:可能佩戴同款發夾)的女性!重點時間段:昨晚十點至淩晨!”
“是!”警員接過證物袋,迅速行動。
張警官的目光重新落回陳默身上,那審視的意味更濃了。
他蹲在陳默麵前,視線幾乎與他平齊,聲音壓得更低,卻更具穿透力:“好。發夾的事,我們記下了。現在,回答我第二個問題。”
他緊盯著陳默的眼睛,一字一頓,如同重錘敲擊,“你,陳默,作為902隔壁901的住戶,作為本案的第一報案人——你,到底是怎麼知道,902室裡的一家三口,在淩晨三點多,就已經全部死亡的?”
這個問題,如同冰冷的鋼針,精準地刺穿了陳默勉強維持的、搖搖欲墜的心理防線。
他渙散的眼神劇烈地波動起來,巨大的恐懼和一種無法言說的荒謬感再次攫住了他。
怎麼說?
說自己是做了個夢?
在夢裡通過小宇的眼睛目睹了全過程?
說夢裡血泊倒映出了自己老婆冷漠旁觀的身影?
誰會信?
“我…”
陳默張了張嘴,喉嚨像被堵住。
他看到張警官身後,法醫和痕檢人員已經開始小心翼翼地進入902室,白色的身影在門口晃動的紅藍光影中如同幽靈。
刺鼻的血腥味混合著消毒藥水的味道再次飄來,讓他胃部又是一陣翻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