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學強看著肉都進了廚房，抿著嘴唇道，“多加點花生油吧，最好是熟油，先熬熱冒了煙，放涼了和餡兒裡。”
三亮又從車裡扛出一包骨頭和肉皮，這些是特彆照顧的，用來熬製肉皮凍。
按照張學強的經驗，皮凍越濃稠，蒸好之後更能增加口感和油膩感。
小劉也早來了，立刻上手開始切肉斬骨。
不一會兒帽頭騎了一輛借來的破自行車，將他老媽送了過來。
今天早上張學強早起去了他家一趟，把這事一說，娘兒倆都高興得合不攏嘴。
瞎嬸子更是差點給張學強磕一個，平時糊火柴盒起早貪黑也賺不來毛，這事光忙活一白天就能賺五毛，還有五個大肉包子，足夠一天的飯了，她能不感激涕零？
小小的廚房裡頓時忙得熱火朝天。
今天是頭一天，難免有些勺子碰鍋沿，等到他們習慣，配合也就越來越絲滑了。
這裡不需要張學強伸手，他叫出三亮和帽頭，來到了前屋茶館之中。
他一雙眼睛在二人身上上下打量，仿佛第一次見麵似的。
帽頭被看得發毛，尬笑道，“強哥，咋了，你彆這樣，我，我都哆嗦了！”
三亮也是下意識躲避著張學強的目光，仿佛個做錯事的孩子。
張學強見他兩個都露出敬畏神色，表情也溫和了下來。
語氣帶著幾分嚴肅說道，“我安排你倆去辦件事，這件事非常重要，也有一定危險，你們敢不敢？”
三亮拍胸脯道，“哥，隻要你的事，我什麼都不怕！”
帽頭卻緊張地繃直了身體，謹慎地說道，“強哥隻要不是殺人放火的事，我都接著，可萬一我要是出了事，我老媽”
他喉結滾了滾，聲音有點發緊，眼神瞟向廚房的方向，他媽正在裡頭忙活，鬢角的白頭發在蒸汽裡若隱隱現。
張學強嗤笑一聲，“沒那麼嚴重，我就是想讓你們去幫我賣點糧票！”
帽頭緊繃著的後背鬆弛下來，“賣糧票啊，多大事，我自己就行，強哥你賣幾十斤？”
張學強心裡暗笑這小子倒是謹慎，不過正合我意，太莽撞的反而容易出事。
“你兩個今天給我去火車站進出站口堵著，見到老實本分的旅客就上去問問，見到穿中山裝、列寧裝手裡拎著人造革皮包的，都給我躲著點
千萬彆招惹那些麵帶凶相，成夥的，有人接站的也躲開”
帽頭額頭上皺成了個川字，“幾十斤糧票去鴿子市就能賣了，火車站多危險啊，有便衣啊！
上個月東單菜市場就抓了倆倒騰糧票的，便衣揣著紅本兒，一亮就帶走了，聽說還遊街了呢！”
張學強神秘一笑，“誰說是幾十斤，我打算讓你們一直賣到年前！
要是被抓，你們就哭著說過年了，偷了哥哥的糧票換點錢買鞭炮，到時候我來給你們兜底！”
三亮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努力記下了張學強交代的細節。
帽頭卻瞪圓了眼珠，好半晌才緩過勁兒來，重重一點頭。
“我豁出去了，大不了啃幾天窩頭，強哥我不在的時候，我媽可彆餓著就行！”
張學強沒好氣給他一個腦崩，“按照我的說辭，隻要你們彆露怯，最多批評教育幾句，讓家長帶走，去吧機靈著點，中午回來吃包子！
還有每斤全國糧票賣四毛、京城的賣兩毛，都有你們一成好處，晚上一起結賬，誰賣得多還有獎勵！”
張學強給了他們每人十斤全國、五斤京城糧票，第一次不敢多給，先讓他們趟趟路再說。
他自己也做好了隨時去車站領人的準備。
這事要是成了，就是糧票最大的一條銷路，這年代京城火車站每天進出將近十萬人，就算一百個人之中有一個買糧票的，一天賣幾千斤跟鬨玩一樣。
等這條路趟熟了，他還打算多找幾個靠譜的半大小子，分片區鋪開——崇文門、西客站、永定門，每個車站都放上幾個人，這倉庫裡的糧票也能儘快轉換成現金了。
“強哥，我師傅那邊？”臨出門帽頭臉上又露出擔憂之色。
張學強一擺手，“走你，趙師傅那邊我去說，反正白天也不忙！”
送走二人，張學強又來到了後院。
廚房裡依舊忙得不可開交，小劉正在滿頭大汗地在一隻搪瓷盆裡揣麵，額頭上的汗差點滴進麵裡，他趕緊用袖子蹭了蹭，反倒是弄了一臉麵薄。
瞎嬸子一邊調餡兒，用筷子挑了點提鼻子嗅了嗅，還小聲嘮叨，“捏著肉有點瘦，要不加點堿拿拿？”
樊子君熬著皮凍，大勺子攪得飛快，“嬸兒，可彆加堿吃著味兒不對，最後加塊皮凍就行。”
張學強把樊子君叫到外麵，從三輪車上拿起一隻編製袋子。
“這是白糖，要是有富裕的麵劑子就包點糖三角，五分一隻肯定好賣！”
“白糖，這麼多？”樊子君瞪大了眼睛，忙不迭打開編織袋，撕開裡麵的防潮塑料，伸手就抓起一把雪粉似的白糖。
指尖一撚，白糖簌簌往下落，甜絲絲的氣息鑽進鼻子，她忍不住咽了口唾沫——這年月誰家能有這麼多白糖，怕是供銷社都沒這存貨。
這時候，她的手和心一起在顫抖，抬頭時，張學強已經消失在眼前。
張學強穿過茶館，過馬路來到了一品香，他沒走正門繞向了一座窗口正飄散滾滾水汽的小屋。
這裡就是一品香的鍋爐房看著就暖和，冬天裡在這絕對不受凍，可夏天就遭罪了。
張學強本來打算去億照找王右軍，問問他舅那邊有消息了嗎，順便答謝一下，人家這次可是給幫了大忙。
可臨時起意就過了馬路，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來這裡，也許是潛意識中還盼著水七爺收徒，也許是來看看黃三上班了嗎。
上次給了這老小子五百斤糧票，這都兩天了應該出手了吧，還有去北邊鬼市的時間也得落實下來。
鍋爐房門一開，隨著鋪麵熱氣，走出個身穿單褂子的昂藏大漢，正是那位水七爺。
大冷天這副打扮，看著讓人就佩服這位體格好，看那腱子肉都快把扣子撐開了。
水七爺眼神淡然掃過張學強，“有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