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學強想問問他還收不收三亮，可是話到嘴邊又變成了問黃三上沒上班。
水七爺扭頭衝著鍋爐房大門一努嘴——他在裡麵！
回過頭來又道，“還以為你來學燒鍋爐呢！”
張學強一翻白眼珠，“趕我想的時候，一定上門求教。”
水七爺不再理他，哼著‘這一封書信來得巧’向鍋爐房後麵走去，看樣子是去解手了。
這時候黃三嘴裡叼著半截不帶嘴香煙，推著一輛裝滿煤渣子的獨輪車出門，嘩啦一聲倒在渣土堆裡。
他直起腰捶了捶後背，看見張學強時眼睛一亮，手裡的獨輪車都沒顧上推，快步跑過來。
“哎，我的爺，您怎麼來這兒了，怪臟的，我還想中午去茶館呢！”
黃三頭上的腫還沒全消了，四周皮肉緊縮反倒是顯得高了，像是個獨角一樣烏亮亮的。
張學強沒忍住笑了，在自己額頭上比劃一下，“你這樣跟二十八宿裡亢金龍差不多了，嗯，就是救孫悟空出金鈸的那位爺，要不你以後改名叫金龍得了，聽著還威風！”
黃三嘴一張，半截煙屁股掉在了地上，“啊，這，有點大不敬吧？”
張學強戲謔道，“有什麼大不敬的，想當年那些好漢，什麼托塔天王、小李廣花榮、賽仁貴郭盛，都能叫得響亮，你改改外號叫金龍，興許還能創出名號來呢！”
張學強琢磨現在他們乾的事，有點擦邊球的意思，平時儘量還是彆用本名，三亮和帽頭都是外號，黃三也應該有個外號才對，以前的那個不用也罷。
能讓張學強親自賜號，對於黃三來說是一種認可和榮耀。
他老臉一紅太陽穴上青筋都跳了跳，點頭道，“黃金龍？爺，這名兒我認了！以後誰叫我黃金龍，我跟他掏心窩子，誰再叫以前外號，我跟他急！”
說著他從棉襖裡拿出一塊黑乎乎的小手絹，打開手絹裡麵是個塑料包，再裡麵包著一個黃紙信封。
他四處看看，伸出五根手指，聲音壓得極低，“爺，那些票，昨兒就出手了，我還沒來及給您呢，這是錢！”
張學強伸手接過，連數都沒數放進口袋，其實是放進了空間，用意識查看竟然是二十張嶄新的大團結。
這家夥按照四毛一斤賣的，他自己興許沒落下什麼好處。
張學強也不想白使喚人，隨手摸出五十塊，塞在那滿是煤灰和老繭的手裡。
“以後你就按三毛五結賬，多的歸你，中午來茶館，我給你下次的票！”
說著他轉身，扔下一句話，“彆再啃窩頭了，有大肉包子！”
黃三看著手上五張嶄新大團結，立刻手忙腳亂地塞進了棉襖裡襯。
他在這裡倒煤渣子、運煤，累死累活倆月也賺不來五十，除了能蹭洗澡，沒彆的好處。
這一把就賺了五十，加上自己賺的差價，兩月工資拐彎。
他摸了摸內袋裡的錢，指尖蹭著那些大團結的紋路，這錢能換輛新三輪了。
剩下的能買二斤肥肉，還能給自己扯塊藍布做棉襖麵子，不用再穿打補丁的破棉襖。
整個人腦袋都懵懵的，看著張學強背影，鼻子一酸，眼角魚尾紋都濕潤了。
他趕緊用袖子蹭了蹭，手背在棉襖上抹了兩把，像是要把那點濕意蹭進煤灰裡。
啪！沉重的巴掌拍在黃三肩膀上，水七爺的聲音響起，“發什麼愣呢，唉，怎麼還哭了？”
“灰，眯眼了”黃三硬擠出了笑臉。
水七爺站在他麵前，上下打量一番，“剛聽他走的時候喊你中午去吃肉包子？”
黃三心裡咯噔一下，可千萬彆讓他聽了彆的去，尤其是票和錢的事，那可就麻煩了。
他戰戰兢兢地道，“我就是豁出去不吃，也得給您帶兩個。”
水七爺搖頭，“不稀罕，心領了，我是說你不會是感動的哭了吧，幾個大肉包子至於嗎，永遠健康你小子越活越回去了！”
黃三突然一激靈，挺直了身板，一字一頓道，“我再也不叫那個了，現在有了新外號，以後就叫黃金龍！”
水七爺像是剛認識他一樣，從頭到腳看了一遍，然後挑起了大拇指，“你看你跟個土泥鰍似的！還黃金龍？夠騷氣！”
黃三昂起腦袋，那個獨角似乎也散發出了光輝，“七爺，您彆拿老眼光看人不行，我黃三早晚有混出頭的時候！”
水七爺氣笑，“快去倒灰渣吧，門口都快堵了！”
黃三冷哼一聲，彎腰扶起了獨輪車，腦袋卻始終昂著，扯起嗓子唱得鏗鏘有力。
“七星劍，把頭削，一腔熱血染戰袍爺的美名萬古飄”
水七爺看著他背影，哈哈一陣大笑，突然吼道，“見到那個胖子問一句，還想不想學跤！”
“哎！”黃三一哆嗦，差點把車扔了。
張學強出一品香大門，跨上大鳳凰直奔億照百貨，打算見了王右軍後買塊手表，省得老是看天猜鐘點，回來的時候正好吃包子。
億照百貨二樓，王右軍剛給人開了票，正滿臉的不耐煩，扭頭看到張學強上樓。
他立刻露出笑模樣，做了個手勢，示意張學強去老地方等。
片刻後，王右軍溜達到了樓下牆根，屁顛屁顛地湊上前去，滿臉堆笑道。
“張爺，您找我有事讓人捎個口信就行了，何必親自跑一趟。”
張學強遞過去一個小包，“閒著也是閒著，就當是溜溜腿，這次多虧你牽線，事辦得漂亮。”
王右軍打開小包，裡麵竟然是厚厚一摞大額工業券有十多張的樣子，還有大鳳凰自行車票、上海手表票，各兩張。
哪一樣不是親朋街坊求爺爺告奶奶都難弄著的？
這貨眼睛都紅了，激動的手差點抽筋，先揣在兜裡才結結巴巴道，“張爺，您，您這是？”
張學強扔給他一根煙，自己也點了根說道，“讓你受累了，工業券是給你的，另外兩種票，你看著幫我出手，換老物件或者賣了。”
這些票券看起來沒多少，可工業券至少能賣一塊錢一券，另外兩種票每一張也能有幾十塊利潤，這可是一筆小財。
王右軍不由得想到，是不是我也換輛大鳳凰騎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