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長說得對,脫下軍裝,才是真正的開始。”齊武對著緊閉的老木門,嗤笑一聲,笑得有點發苦。“這開頭真他媽爛透了。”
口袋裡手機震動,不是電話,是銀行的催款短信提醒,提醒他那份微不足道的存款餘額,更提醒他家裡等著錢吃藥的父親和哥哥因勞過度佝僂的背脊。希望!那玩意兒早被他鎖進床頭櫃最深的抽屜,和退伍證躺一塊兒吃灰了。
齊武感覺自己像個空罐頭盒,被人踢著滾過了七月的田埂,最後“哐啷”一聲,砸在了外婆那扇吱呀作響的老木門前。
他低頭看了看鞋,又低頭看了看自己。退伍時還算挺括的舊迷彩服,如今洗得發白。幾次的打工經曆,換來的是老板欠薪跑路的信息、中介無情的推諉和兜裡僅剩下幾張皺巴巴零錢的窘迫。
他深吸一口氣,那口氣裡混雜了土腥氣和胸口的憋悶,用力推開吱呀作響的大門。
“外婆?”他揚聲喊了一句。
老宅裡空蕩蕩的,隻有他自己的回聲在略顯空曠的堂屋裡遊蕩。光線很暗,幾縷光線從高高的木窗欞裡擠進來,落在蒙塵的老式八仙桌上,照亮漂浮的細小微塵。
堂屋一側掛著褪色的老照片,有外公模糊的軍裝照——那是他們齊家唯一能稱得上榮光的過往。
外婆估計是去鄰家串門了。也好,他此刻這副晦氣的樣子,不想讓她看見。他把隨身那個乾癟的旅行包隨手丟在牆邊的條凳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一股強烈的疲憊感,如同跗骨之蛆,猛地攫住了他。連日奔波、內心煎熬帶來的精疲力竭再也無法抵擋。他靠著一張吱嘎作響的老竹椅坐下,閉上眼。
頭很沉,耳朵裡嗡嗡作響。他揉了揉太陽穴,那種感覺非但沒有減輕,反而帶來陣陣暈眩。
就在此時——
轟隆!
一聲巨雷,毫無征兆地在極近的天頂炸響!帶著金屬摩擦的刺耳撕裂感,仿佛要將整個灰蒙蒙的天空都撕碎!
齊武猛地睜開眼,心臟被這聲炸雷驚得漏跳半拍,下意識就繃緊了肌肉,身體已經循著本能微微伏低,尋找掩體——這是偵察兵刻進骨子裡的反應。
堂屋外,天色詭異地迅速暗沉下來,不是雨雲的灰黑,而是泛著一種令人心悸的、渾濁不祥的暗紅!狂風呼嘯著從門外、窗縫倒灌進來,卷起地上的陳年灰塵,打在人臉上生疼。
“邪了門了……”齊武撐著椅子站起來,強忍著劇烈的眩暈感和胸口的沉悶,走到堂屋門口,朝院外天空看去。
景象讓他呼吸一窒!
天空的中心,離外婆老宅後山似乎極近的地方,一個暗紅色的、急速旋轉的巨大漩渦正在形成!漩渦的中心深邃如血洞。
就在那片瘋狂攪動的血色漩渦中心,在那足以撕裂空間的毀滅性能量風暴裡,齊武的眼睛死死盯住了一點!
一個小小的、極不穩定的陰影!
那不是烏雲碎片!那陰影……似乎擁有模糊的人形輪廓!但那形態是破碎的、扭曲的,周圍繚繞著濃得化不開的、如同活物般蠕動的漆黑煙霧!
嗡——!
一股遠超雷聲的、直接作用於靈魂深處的恐怖嗡鳴驟然穿透齊武的耳膜!
那個漩渦中心的微小陰影突然朝他這個方向“看”了過來!
隔著混亂的能量風暴,隔著遙遠的空間距離,齊武的瞳孔瞬間放大到極致!那不是真的目光,那是一種純粹的精神衝擊,它裹挾著亙古的凶煞、瀕臨毀滅的瘋狂以及最後一絲求生的本能,在瞬間鎖定了整個山坡下唯一一個靈魂波動劇烈、意誌正處於前所未有低穀的——活物!
也就是,齊武自己!
齊武還沒來得及發出一點聲響,身體完全僵住,連本能都在這超越認知的精神威懾下凍結了!
下一秒
金紅漩渦猛地向內坍縮!
壓縮!爆炸!
一道凝練到極致的、漆黑如墨的“能量”,或者說,那道人形陰影最後凝聚的一縷殘魂本質,借著那短暫的、因爆炸而出現的空間裂隙扭曲,化作一道肉眼幾乎無法捕捉的、細如發絲卻蘊藏無上凶戾的黑線,如同最惡毒的詛咒之箭,無視距離,瞬間跨越虛空!
目標,清晰無比——齊武的眉心!
噗!
沒有劇烈的物理衝擊,那感覺像是……一根帶著倒鉤的、燒紅的鏽鐵釘,被無形的巨錘狠狠砸進了他的顱骨!不,是更深的地方!靈魂!意識!
難以想象的劇痛在他大腦深處炸開!那不僅僅是痛,伴隨著劇痛而來的,是足以淹沒理智的冰冷、腐朽、憎恨和一種近乎本能的、對生命源泉的貪婪吮吸感!
“呃啊啊啊——!”
慘烈的嚎叫終於衝破喉嚨,齊武感覺自己的頭顱要炸開了!無數不屬於他的、混亂破碎的畫麵——屍山血海、星辰墜落、玄奧法陣的崩毀,—伴隨著瘋狂的、混亂的、夾雜著陌生古語的念頭洪流,蠻橫地衝垮了他的思維防線!
他眼前徹底陷入一片血色的、交織著濃鬱黑霧的混沌!
身體失去了所有控製,像一根被鋸斷的木樁,直挺挺地向後倒去。砸在冰冷、滿是塵土的青磚地上,發出沉重的“咚”的一聲。
世界安靜了一瞬。
隻有窗外,暴雨終於傾盆而下,嘩嘩的聲響蓋過了院內的一切。
在老屋堂屋那厚重的陰影裡,在齊武倒下的身軀上方,某種死寂的、邪異的共生……已經開始。
而在這片濕痕的更深處,在齊武因劇痛而劇烈顫抖、瀕臨破碎的識海深處,一個冰冷、虛弱卻帶著無上威嚴與蠱惑魔性的意念,如同毒蛇初醒,悄然吐出了第一個音節:
【……軀……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