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問話,如同一根無形的楔子,釘入了時空的縫隙。
整個天樞峰頂,萬籟俱寂。
先前被謝清寒一身怒火震得粉碎的玄冰石門,此刻化作滿地晶瑩的殘骸,在月色下折射出森然的光。
殿內,那股幾乎要將空間都撕裂的狂暴氣息,也隨著他這句話,出現了刹那的凝滯。
謝清寒垂著眼,看著腳下那個蜷縮在牆角,狼狽不堪的少年。
他的白衣上沾了灰,俊美絕倫的臉上淚痕交錯,脖頸處一道清晰的紅痕,是她方才失控時留下的印記。
那雙清澈的眼睛裡,曾經映照著對她的全然信賴,此刻,卻隻剩下被最珍視之人無情碾碎後的,一片空洞的廢墟。
她……都做了什麼?
怒火退潮,一種更加洶湧、更加冰冷的潮水,淹沒了她的心。
是名為“悔恨”的劇毒。
顧劍辰的識海中,係統麵板瘋狂刷新,光芒璀璨得幾乎要閃瞎他的神魂。
【叮!檢測到目標謝清寒“愧疚”情緒突破閾值,濃度史無前例!正在進行超級結算……+800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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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具說明:可對目標強行施加一道無法違抗的言語戒律,持續一個時辰。友情提示:用此道具讓她給您唱征服,效果可能不佳,但讓她自縛雙手,或許會有驚喜哦?】
係統的提示音,此刻竟帶上了一絲調侃的意味。
顧劍辰在心底發出無聲的狂笑,麵上卻是一片死寂。
他沒有再說話,隻是用那雙破碎的眼睛,安靜地看著她。
這無聲的注視,比任何聲嘶力竭的質問,都更讓謝清寒窒息。
她想上前,想去碰碰他,想將他攬入懷中,可她的手,在半空中僵住了。
那隻方才扼住他咽喉的手,此刻重如萬鈞,微微發抖。
她該說什麼?
說她信他?可她方才的所作所為,早已將這份信任撕得粉碎。
說那隻是氣話?可那焚儘理智的殺意與嫉妒,又如何作偽?
她從未如此刻這般痛恨自己的失控。
她將他從太清殿的深淵裡拉出來,悉心嗬護,將他護在羽翼之下,隔絕一切風雨。到頭來,傷他最深的,卻是她自己。
“我……”
謝清寒艱難地開口,隻吐出一個字,便再也說不下去。
她活了數千年,第一次,感到了一種名為“語塞”的窘迫。
顧劍辰緩緩地,從地上撐著牆壁站了起來。
他的動作很慢,每一下都牽動著脖頸的傷處,讓他控製不住地蹙眉。
他沒有看她,徑直從她身邊走過,朝著寢殿內走去。
那是一種徹底的,無視。
仿佛她隻是殿內的一縷空氣,一塊冰冷的石頭。
這種被隔絕在外的感覺,讓謝清寒的心臟驟然抽緊。
比他聲嘶力竭的質問,比他怨毒的詛咒,都要讓她痛苦百倍。
“劍辰。”
她轉身,叫住了他。
顧劍辰的腳步停下,卻沒有回頭。
“那魔子之事,我會處理。”謝清寒的聲音,褪去了方才的瘋狂,隻剩下一種疲憊的沙啞,“昆侖的清譽,你的清白,我都會為你討回來。”
她以為,這是一種承諾,一種補償。
“不必了。”
顧劍辰的回答,輕飄飄的,像一片羽毛,卻帶著千鈞之力,砸在了她的心上。
“宗門的清譽,與弟子何乾?”他終於緩緩地側過頭,臉上已經沒有了淚痕,隻有一片冰冷的麻木。
“弟子如今,不過是師尊囚於峰頂的一隻金絲雀,一個玩物罷了。”
“一個……連最基本的信任,都得不到的玩物。”
“玩物,又何須清白?”
每一個字,都是一把刀,剖開她剛剛血肉模糊的傷口,再狠狠地攪動。
“我沒有!”謝清寒的聲線再次繃緊,“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是哪個意思?”顧劍辰終於完全轉過身,正對著她,發出了一聲極輕的,帶著自嘲的笑,“是弟子愚鈍,領會不了師尊的意思。”
他一步步,重新走到她麵前。
兩人再次對峙,距離比方才更近。
隻是這一次,攻守之勢,已然逆轉。
“師尊懷疑弟子與魔道勾結,大可廢我修為,搜我魂魄,弟子絕無半句怨言。”
他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又指了指自己的眉心。
“弟子這條命,是師尊救的。您想何時拿回去,都可以。”
“隻是……”
他的話鋒一轉,那雙死寂的眼眸深處,燃起了一點偏執而瘋狂的火苗。
“在您心裡,我究竟算什麼?”
他逼問著,重複著那個最誅心的問題。
“一個可以隨意遷怒,隨意傷害的附屬品?”
“還是一個隻要被彆人多看一眼,就會被您懷疑不貞的禁臠?”
“禁臠”二字,如同最惡毒的咒語,讓謝清寒的臉色,一瞬間血色儘失。
她踉蹌著後退了一步,像是被這句話抽乾了所有力氣。
是了。
她方才那副瘋狂嫉妒的模樣,那份不容任何人覬覦的變態占有欲,不就是將他視作自己的所有物,自己的禁臠嗎?
原來在他心裡,她那份沉重到病態的寵愛,是這個樣子的。
“師尊。”顧劍辰看著她慘白的臉,再次開口,語氣卻平靜了下來,“弟子累了。”
他從她身邊走過,沒有再回頭。
“讓弟子……一個人靜一靜吧。”
寢殿的門,在他身後緩緩合上,將那道月白色的身影,徹底隔絕在外。
謝清寒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滿地狼藉的冰晶之中,月光將她的影子拉得又細又長。風吹過,刺骨的寒。
她緩緩地,抬起自己那隻還在微微顫抖的手。
上麵,似乎還殘留著他脖頸處脆弱的溫度,和她親手製造的傷痕。
她錯了。錯得離譜。
寢殿內,門板隔絕了外界的一切。
顧劍辰背靠著冰冷的門板,臉上那副破碎哀絕的神情,如同潮水般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壓抑不住的,帶著幾分病態與狂熱的笑意。
他緩緩滑坐在地,抬手摸了摸自己脖頸上的紅痕,嘶了一聲。
下手還真重。
不過,很值。
他閉上眼,心神沉入識海,像個剛剛發了大財的地主,美滋滋地盤點著自己的收獲。
那兩筆巨額的情緒值,讓他體內的《逆心魔典》都歡快地自行運轉起來。
而他的注意力,則完全被那枚名為【言出法隨·偽】的道具吸引了。
一個時辰,無法違抗的言語戒律。
他的腦中,瞬間閃過無數種瘋狂而有趣的玩法。
比如……讓清冷孤高的仙道至尊,跪下來,親吻他的腳尖?
又或者,讓她親口說出,她愛他,愛到願意為他背叛整個正道?
不,這些都太膚淺了。
他需要的是離開這裡,去東海之極,進入輪回台。
他緩緩睜開眼,眼底的火焰,燃燒得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旺盛。
一個更大膽,更完美的劇本,在他腦中飛速成型。
他要用這枚道具,逼謝清寒親口下令,將他逐出天樞峰,逐出昆侖。
不是放他走,是“驅逐”。
以一種最屈辱,最不可挽回的方式,將他推出去。
這樣一來,他便能名正言順地“脫離”昆侖,而她,這位高高在上的仙尊,親手將自己最珍視的寶物推入深淵,那份悔恨與痛苦,將會是何等美味的佳肴?
想到那副場景,顧劍辰嘴角的弧度越咧越大,最後,他終於忍不住,發出了低低的,壓抑在喉嚨裡的笑聲。
師尊啊師尊。
您親手遞給我的這把刀,可真是太好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