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的風,帶著初冬的凜冽,刀子般刮過顧彥舒單薄的衣衫。他拄著一根臨時尋來的、還算結實的木棍,深一腳淺一腳地跋涉在遠離官道的泥濘小徑上。
每一步踏出,左小腿的傷處依舊會傳來清晰的鈍痛,但比起初出死城時那鑽心灼燒、幾欲潰爛的慘狀,已不啻天壤。
這得益於慧明和尚。
那位枯瘦沉默的老僧,如同一株紮根於亂世焦土的老鬆。他不僅精通岐黃,更對這片飽經蹂躪的土地了如指掌。
離開那座死城後,他帶著顧彥舒避開胡騎可能出沒的路線,專走荒僻山野。
途中,慧明總會適時停下,在枯草叢中、岩石縫隙間,采擷一些顧彥舒聞所未聞的草藥。或搗碎外敷,或煎煮內服。
那些草藥或辛辣如火燒,或苦澀如黃連,但藥效卻實實在在。顧彥舒腿上的紅腫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退,傷口結起一層暗紅色的硬痂,雖然行走時牽扯仍會疼痛,卻已不再有性命之憂。
慧明的話極少。除了必要的指引和叮囑用藥,他大多時候隻是沉默地在前引路,或是盤膝打坐,撚動佛珠,低誦經文。
那平和而低沉的梵音,成了顧彥舒在這荒涼旅途中唯一的慰藉。老和尚褡褳裡的粗糧餅子總是分給顧彥舒大半,自己隻啃食一點。清水亦是如此。
顧彥舒心中感激,卻不知如何言表。這份沉默的守護,如同黑夜裡的微光,支撐著他搖搖欲墜的意誌。
兩百多裡的路程,在傷痛、饑餓和小心翼翼躲避胡騎的驚懼中,顯得格外漫長。
當腳下的小徑終於彙入一條稍顯寬闊、看得出車轍印的土路時,遠處地平線上,已能隱約看到低矮連綿的山巒輪廓。
“阿彌陀佛。”這一日清晨,在一處避風的山坳歇腳時,慧明和尚看著顧彥舒已能較為自如地行走,腿上硬痂也頗為牢固,終於停下了腳步。
他枯槁的臉上帶著一種如釋重負的平靜,又似乎夾雜著更深的、難以言喻的悲憫。
“小施主,傷已無大礙。此地離那修羅場已遠,尋常胡騎不會深入至此。再往南百餘裡,便是潁川地界,人煙漸稠,路也好走許多。
”他解下肩頭那個破舊的褡褳,從裡麵取出僅剩的兩個粗糧餅子和那個小小的水囊,不由分說地塞到顧彥舒手中。
顧彥舒心頭猛地一沉,一種強烈的不安攫住了他:“大師……您?”
“老衲緣法在此,須得西行。”慧明和尚的目光投向西方那莽莽蒼蒼的群山,眼神深邃悠遠,“聽聞西邊幾處山隘,尚有流民聚集,掙紮求存。或有疫病,或有饑饉……老衲雖力微,亦當往儘一分心力,念幾句經文,施幾味草藥,或能渡得一二苦厄。”
顧彥舒張了張嘴,喉嚨卻像是被什麼堵住了。他知道慧明和尚心懷慈悲,普度眾生,這亂世之中,何處不是苦海?自己又有何資格挽留?
可這近月的朝夕相處,老和尚那沉默而堅韌的身影,早已在他心中刻下難以磨滅的印記。這是繼父母之後,唯一給予他庇護和溫暖的人。
“大師……”千言萬語哽在喉頭,最終隻化作深深一躬,額頭幾乎觸到冰冷的泥土,“救命之恩,顧彥舒……永世不忘!”
慧明和尚枯瘦的手掌輕輕扶住他的肩膀,阻止了他下拜的動作。那手掌依舊溫熱而穩定。“前路漫漫,道阻且長。小施主,切記老衲當日之言:心如明鏡,身似磐石。活下去,清醒地、堅韌地活下去。此去洛陽,望你珍重。”
他的目光在顧彥舒臉上停留片刻,仿佛要將這少年的麵容印入心底,隨即雙手合十,低宣佛號:“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說罷,他不再停留,轉身拄著那根磨得光滑的木杖,踏著晨霜,向著西方起伏的山巒,步履堅定地走去。
灰白的僧衣在料峭寒風中飄拂,背影枯瘦,卻如同投向無邊苦海的一葉孤舟,帶著一種悲壯而決絕的力量。
顧彥舒久久佇立在原地,望著那身影在視野中越來越小,最終化作一個模糊的黑點,消失在荒涼的地平線儘頭。
手中緊握著尚帶著老和尚體溫的餅子和水囊,心頭空落落的,仿佛被剜去了一塊。荒野的風聲嗚咽,更添幾分孤寂。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氣,壓下翻湧的情緒,將餅子小心揣入懷中,水囊係在腰間,緊了緊背上冰冷的烏木劍匣,拄著木棍,轉身,沿著慧明指引的南方土路,繼續前行。
慧明離去後的路,變得更加孤獨,也更加艱難。少了老和尚對路徑的熟稔和對草藥的辨識,顧彥舒隻能依靠自己。他儘量沿著有人跡的土路行走,避開過於荒僻的野地。
腿傷雖好轉,但長途跋涉的疲憊和對胡騎的警惕,依舊如同無形的枷鎖,時刻纏繞著他。食物很快告罄,他隻能學著辨認一些可食的野菜根莖,或是冒險去溪流邊設下簡陋的陷阱,捕捉些小魚小蝦充饑。衣衫早已被荊棘劃得襤褸不堪,沾滿泥汙,形同乞丐。
又走了約莫百餘裡,天色已近黃昏。寒風愈發刺骨,鉛灰色的雲層低低壓著,似乎醞釀著一場風雪。
顧彥舒又冷又餓,雙腿如同灌了鉛。他極目四望,終於在荒野小徑旁的一處矮坡上,發現了一座破敗的廟宇。
廟牆傾頹了大半,露出裡麵同樣殘破的主殿。殿頂塌陷一角,露出幾根孤零零的椽子,指向陰沉的天空。
殘存的牆壁上,斑駁褪色的壁畫早已模糊不清,隻能隱約看出些神佛的輪廓,在暮色中顯得格外淒涼。
這殘破的廟宇,此刻卻是顧彥舒眼中唯一的避風港。他拖著沉重的步伐,艱難地爬上矮坡,推開那扇吱呀作響、幾乎要散架的廟門。
殿內比外麵更顯陰冷空曠。神像早已不知所蹤,隻剩下一個布滿灰塵和蛛網的空台座。地麵鋪著厚厚的塵土和枯葉。
幾處漏風的破洞,將寒風嗚嗚地灌進來。好在殿角一堆不知何時被人遺棄的枯枝朽木,成了意外的驚喜。
顧彥舒立刻動手,用隨身攜帶的火石(慧明所贈)點燃了那堆枯枝。橘紅色的火焰跳躍起來,帶來一絲微弱卻珍貴的暖意。
他將冰冷的雙手湊近火堆,感受著那一點點驅散寒氣的熱量,又拿出僅剩的一點曬乾的苦澀野菜根,就著冰冷的溪水,艱難地吞咽下去,勉強壓住腹中的饑餓。
火焰帶來的暖意稍稍驅散了身體的僵硬和疲憊。顧彥舒靠著冰冷的牆壁坐下,抱著膝蓋,望著跳躍的火苗發呆。
父母染血的麵容,老和尚遠去的背影,一路所見的白骨荒野……一幕幕在眼前交錯閃回,疲憊和一種深沉的悲涼感沉沉地壓在心口。
就在他昏昏欲睡之際,破廟那扇吱呀作響的門,再次被推開了。
一股夾著雪粒的寒風猛地灌入,吹得火苗一陣亂晃。一個身影踉蹌著跌了進來。
來人是個中年道人。一身洗得發白的靛青色道袍,同樣沾滿了塵土和泥點,多處被荊棘劃破,顯得比顧彥舒還要狼狽。
他身形清瘦,麵有菜色,嘴唇凍得發青,頭發被寒風吹得散亂,幾縷黏在汗濕的額角。
他背著一個癟癟的舊布包袱,腰間掛著一個空蕩蕩的水葫蘆,一進門便扶著門框,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顯然也是疲憊饑寒到了極點。
道人的目光在昏暗破敗的廟內掃視一圈,當看到角落裡那堆燃燒的篝火時,眼中頓時爆發出強烈的渴望。
但他並未立刻上前,隻是喘息稍定後,對著火堆旁的顧彥舒,勉強整理了一下淩亂的衣冠,稽首行了一個標準的道禮:
“無……無量天尊。貧道雲遊至此,風雪阻路,欲借寶地暫避一宿,不知……小居士可否行個方便?”他的聲音嘶啞乾澀,帶著長途跋涉後的虛弱和掩飾不住的寒意。
顧彥舒看著道人那凍得發青的臉和微微顫抖的身體,又看了看他空空如也的腰間水葫蘆,心中沒有半分猶豫。
他站起身,指了指火堆旁自己剛才坐的位置——那是背風、最暖和的地方。
“道長請便。這火本就是無主之物。”他的聲音同樣嘶啞,卻帶著一種自然而然的善意。
道人眼中閃過一絲感激和驚訝。在這亂世荒野,一個衣衫襤褸如乞丐的少年,竟有如此氣度?他再次鄭重稽首:“多謝小居士。”
這才步履蹣跚地走到火堆旁,在顧彥舒所指的位置坐下,立刻伸出凍得通紅的雙手,貪婪地汲取著火焰的熱量,身體還在微微發顫。
顧彥舒默默地從懷裡掏出最後小半塊被壓得有些碎的粗糧餅子——那是他省下來準備明天吃的。又解下腰間的水囊(裡麵還有小半囊冰冷的溪水),一起遞了過去。
“道長若不嫌棄,請用些充饑解渴。”
道人猛地抬起頭,看著那遞到眼前的小半塊乾硬餅子和水囊,愣住了。他一路行來,看儘世態炎涼。
流民為半塊麩皮打得頭破血流,路人對饑寒交迫的他避之唯恐不及。眼前這少年,自身亦是形容枯槁,衣衫襤褸,竟將僅存的口糧分與自己?
“這……這如何使得?”道人連忙擺手,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小居士自己……”
“我方才已吃過些野菜根,尚能支撐。”顧彥舒語氣平靜,將餅子和水囊又往前遞了遞,“道長饑寒交迫,莫要推辭了。”
道人看著少年那雙在火光映照下依舊清澈、雖飽經磨難卻不見絲毫怨毒貪婪的眼睛,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暖流。
他不再推辭,鄭重地接過餅子和水囊,低聲道:“貧道……愧領了。”他小心地掰下一小塊餅子,就著冰冷的溪水,細細咀嚼吞咽。動作雖慢,卻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珍惜。
有了食物和水暖身,道人的臉色漸漸恢複了些許人色。他長長舒了一口氣,看向顧彥舒的目光充滿了真誠的感激和探究:“小居士心性純善,身處困境仍能濟人,實乃璞玉渾金,難得,難得啊!”
他頓了頓,問道:“不知小居士如何稱呼?孤身一人在這荒野破廟,可是……遭了兵禍?”
顧彥舒沉默了片刻,火光在他臉上投下明暗不定的光影。他簡略地道:“小子姓顧,名彥舒。家鄉……遭了胡騎,僥幸逃出,欲往洛陽投親。”
雖隻寥寥數語,道人卻已從中聽出了無儘的慘痛與沉重。他喟然長歎:“五胡肆虐,山河破碎,蒼生何辜!小居士能於浩劫中保全性命,已是萬幸。隻是……”
他目光落在顧彥舒背上那被破布包裹、卻難掩其形的狹長烏木劍匣,以及少年眉宇間那雖極力掩飾、卻依舊如磐石般堅韌、甚至帶著一絲淩厲的恨意,“小居士此去洛陽,可是欲借親友之力,他日投身行伍,以報血仇?”
顧彥舒沒有否認,眼中寒芒一閃,手指下意識地撫過懷中那半截冰冷的血玉簪斷口:“血海深仇,不共戴天!若得機緣,必當提三尺劍,蕩儘胡塵,複我河山!”
他的聲音不高,卻字字鏗鏘,帶著一種斬釘截鐵、九死不悔的決絕。那股從屍山血海中淬煉出的恨意與堅韌意誌,如同實質般在破廟中彌漫開來。
道人靜靜地看著他,眼中欣賞之色更濃,卻又夾雜著一絲難以察覺的惋惜。他沉默片刻,忽然從懷中摸索出一個巴掌大小、色澤深沉的木牌。
木牌入手溫潤,顯然有些年頭。一麵刻著兩個古篆:“天樞”,另一麵則是:“太清”。
“小居士心誌如鐵,貧道欽佩。”道人將木牌遞向顧彥舒,“此物贈予小居士,或可為你將來添一條路。”
顧彥舒疑惑地接過木牌,入手微沉,木質細膩,非金非石,帶著一種奇異的溫潤感。他摩挲著上麵古樸的篆字,不明所以。
道人看著他,神色莊重,緩緩道:“太清憐憫世人疾苦,神諭天樞觀,選材天下,傳妙法以濟世人,授大道再定乾坤。”
“天樞觀?”顧彥舒眉頭微蹙,這個詞對他而言極為陌生,“傳妙法?授大道?”他自幼受的是儒家正統熏陶,“子不語怪力亂神”早已刻入骨髓。
這亂世之中,神佛何在?若有神仙,何忍見這蒼生塗炭、血流漂杵?他眼中流露出明顯的不信與一絲不易察覺的嘲諷,搖頭道:“道長好意,彥舒心領。然彥舒此生之誌,唯在廟堂行伍,以手中之劍,複家國之仇!此等虛無縹緲之事,非我所求。”
道人似乎早料到他的反應,並不以為忤,臉上反而露出一絲高深莫測的笑意。他指了指顧彥舒手中的木牌:“小居士誌存高遠,氣節可嘉。這木牌,你且收好……”
他頓了頓,意味深長地看著跳躍的火焰,“若他日你心意有變,或覺手中之劍難挽天傾……便持此牌前往燕京以東三百裡七星山……。”
顧彥舒低頭看著手中溫潤的木牌,又看了看麵前劈啪燃燒的篝火。
這古怪的道人,贈予這古怪的木牌,又說這古怪的話語。他心中隻覺得荒謬。
報仇雪恨,驅逐韃虜,此誌堅如磐石,豈會動搖?這木牌,留之何用?
他手指微動,幾乎就要順勢將其丟入火堆。
但就在觸及火焰邊緣的刹那,他停住了。腦海中不知為何,閃過破廟門口道人凍得發青的臉和接過餅子時眼中那份真誠的感激;
閃過慧明和尚枯瘦卻穩當的手臂和低沉的誦經聲;閃過母親將他推入枯井時染血的容顏……
罷了!他心中暗歎一聲。萍水相逢,這道人雖言語怪誕,卻也無甚惡意,反倒贈牌。自己不信歸不信,何必當麵焚毀,徒增難堪?
他收回了手,默默地將那刻著“天樞”、“太清”的木牌,揣入了懷中那半截血玉簪旁邊。
道人見他收下,臉上笑意更深,不再多言。他盤膝坐好,閉目養神,氣息漸漸變得悠長平和,仿佛融入了這破廟的寂靜之中。
顧彥舒也靠著牆壁,疲憊感如潮水般湧來。他最後看了一眼跳動的火焰,又隔著衣衫按了按懷中那枚溫潤的木牌,終究覺得這是虛無縹緲的無稽之談。
他閉上眼,沉沉睡去。夢中,依舊是血色的冠禮,是父親染血的斷指,是母親胸口的箭羽,是慧明和尚西行時那枯瘦而決絕的背影……
以及手中緊握的、冰冷的三尺青鋒。
第二日清晨,顧彥舒被刺骨的寒意凍醒。篝火早已熄滅,隻剩一堆冰冷的灰燼。
破廟內空空蕩蕩,昨夜那贈牌的道人,已不知何時悄然離去,如同從未出現過一般。唯有懷中那枚溫潤的木牌,提醒著他昨夜並非夢境。
他沉默地起身,拍掉身上的灰塵,緊了緊背上冰冷的劍匣。推開破敗的廟門,外麵天色陰沉,寒風卷著零星的雪粒,打在臉上生疼。
他最後回望了一眼這座給予他短暫庇護的殘破廟宇,拄著木棍,再次踏上了南下洛陽的泥濘路途。
一個多月後。
隆冬的寒風在洛陽城高聳的城牆外呼嘯盤旋,卷起地上的塵土和枯葉。高大的城門下,人流車馬穿梭不息,雖然帶著亂世特有的緊張與戒備,卻依舊透出幾分帝都的喧囂與繁華。
與一路行來所見的人間地獄相比,此地仿佛已是另一個世界。
城門口,持戟的衛兵盔甲鮮明,目光銳利地掃視著進出的每一個人。盤查雖嚴,但並未阻止流民和逃難者的湧入。
城門外,搭著不少簡陋的窩棚,蜷縮著麵黃肌瘦的流民,伸著枯瘦的手乞討,眼神麻木而絕望。
顧彥舒就混跡在這群等待入城的人流邊緣。
他此刻的模樣,比在破廟時更加不堪。身上的衣衫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顏色,被泥汙、汗漬和一路的風霜浸染成深褐色,破爛處用草繩胡亂捆紮著。
頭發糾結板結,沾滿塵土草屑,臉上更是覆蓋著一層厚厚的汙垢,隻有一雙眼睛,依舊明亮銳利,如同蒙塵的利劍。
他赤著腳——那雙草鞋早已磨穿丟棄,腳底結滿厚厚的老繭和裂口,在冰冷的土地上凍得發紫。
背上那個烏木劍匣,用破布條緊緊捆縛著,成了他身上唯一還算“體麵”的東西。他拄著的木棍,也換了一根更粗壯的,勉強支撐著他疲憊不堪的身體。
一個多月,三百多裡。他靠著野菜、草根、偶爾偷竊田地裡的凍蘿卜,甚至啃食樹皮,才支撐著走到了這裡。
遭遇過流民匪徒的覬覦,憑著幾分機警和手中利劍,險之又險地逃脫;也遇到過小股胡騎的斥候,靠著對荒野的熟悉和提前藏匿,躲過一劫。
饑餓、寒冷、傷病(腿傷雖愈,但長途跋涉又添了風寒,咳嗽不止)如同跗骨之蛆,日夜折磨著他。
支撐他的,唯有心中那團不熄的複仇之火,以及懷中那冰冷的劍匣和半截斷簪。
終於……到了!
顧彥舒望著那高聳的城門上巨大的“洛陽”二字,乾裂的嘴唇微微翕動,眼中爆發出難以言喻的複雜光芒。
激動?期盼?還是更深沉的疲憊與茫然?他自己也說不清。他隻知道,父親口中的那位故友,戶部侍郎林書豪,就在這座城池之中!這是他複仇之路的!
他緊了緊背上冰冷的劍匣,深吸一口帶著帝都塵囂與流民酸腐氣息的冰冷空氣,拄著木棍,隨著緩慢移動的人流,一步一步,向著那象征著希望與未知的城門洞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