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晴剛推開宿舍門,林曉曉就像顆小炮彈似的衝過來,一把拽住她的胳膊,眼睛亮得像揣了兩顆星星:“晴晴!你可算回來了!我聽彆的同學說,今天有我們學校的同學在湖裡救了一個落水同學?還是個長得超帥的高富帥,叫石無痕?”
她晃著蘇晴的手,一臉八卦:“我一聽琢磨著耳熟,石無痕不就是你表哥嗎?我的天,這麼優質的表哥你藏著掖著乾嘛!我表姐最近剛好單身,人美心善還溫柔,你看能不能……”
“打住打住!”蘇晴趕緊捂住她的嘴,哭笑不得地往椅子上坐,“什麼表哥啊,那都是他瞎扯的!”
林曉曉猛地瞪大眼睛,掰開她的手:“不是吧?那他是……”
“他在追我。”蘇晴說著,耳尖有點發燙,“之前說表哥,就是想找個由頭重新回學校重修,方便……方便多見我幾麵。”
“重修?他一個能投資五個億的大佬,重修?”林曉曉下巴都快掉了,“為了追你,他連這招都用上了?”
“可不是嘛。”蘇晴想起這事就有點氣,又有點無奈,“為了能順利進學校,他還匿名給學校捐了筆錢,說是改善教學設施,其實就是走個後門。”
她拿起桌上的橘子,剝開一瓣塞進嘴裡,腮幫子鼓鼓地嘟囔:“一想到那筆錢,我就心疼——那可是實打實的小錢錢啊!就為了個破理由,花得也太冤枉了!”
林曉曉聽得目瞪口呆,過了好半天才拍著大腿笑:“我的天,這操作也太霸總了吧!不過……他為了追你都肯砸錢重修,誠意夠夠的啊!晴晴,你這是撿到寶了!”
蘇晴被她說得臉更紅,拿起個橘子砸過去:“彆胡說……”話沒說完,自己先忍不住笑了,心裡那點為“小錢錢”心疼的彆扭,不知不覺就淡了下去。
幾乎在同一時間,當暮色把工地的腳手架染成灰黑色,楊明遠拖著灌了鉛的腿往工棚走,滿手的水泥漬混著汗,在藍布工裝褲上蹭出幾道白印。
“明遠,過來。”工頭張哥叼著煙,從錢夾裡抽了兩張皺巴巴的紅票子,又數了兩個鋼鏰,“今天220,一分不少你的。”
楊明遠哈著腰接過來,指尖觸到鈔票邊緣的毛刺,指腹把那兩張紅票捏得發皺——這220塊,是他扛了十二小時鋼筋、被鋼管砸了腳脖子換來的。他喉結滾了滾,還是轉身往工地外的小賣部跑,攥錢的手在褲兜裡磨出熱汗。
回來時,手裡攥著兩包硬殼芙蓉王,煙盒在他汗濕的掌心裡泛潮。他抽出一包,恭恭敬敬遞到張哥麵前,臉上堆著比水泥還僵的笑:“張哥,您抽我的,這幾天多虧您照拂。”
張哥眼睛亮了下,接過去掂了掂,扯開煙盒抽一根點上,噴出的煙圈裡帶著笑:“你小子會來事。”
楊明遠又捏著另一包,往紮堆歇腳的工友堆裡湊,煙盒在手裡轉了半圈,才敢遞出去:“哥幾個,抽根煙歇會兒,剛買的。”
“喲,芙蓉王啊!”有人眼睛直了,接過去趕緊給旁邊人分,“明遠可以啊,會做人,舍得下本……”
他賠著笑擺手,心裡卻像被針紮——兩包50塊,抵得上他一頓帶肉的盒飯,夠買三個饅頭撐一天。可他不敢省:張哥手裡的活是他現在唯一的飯票,工友們的嘴碎得很,萬一誰多看他兩眼、想起網上通緝的照片,他這條逃亡路就斷了。
蹲在工棚門口,他摸出褲兜裡最後半盒三塊五的“大生產”,手抖著點燃一根。煙霧嗆得他咳嗽,眼淚卻比煙還辣。遠處傳來警笛聲,他條件反射地縮起脖子,往工棚陰影裡鑽,心臟擂鼓似的跳。
他算過賬:每天220,扣掉50塊煙錢、15塊的饅頭鹹菜,攢夠去遠點的省那大巴車票,加上一些費用至少要乾二十天。不走不行,最近這邊好像警察排查的很嚴。
可這“每天”像踩在薄冰上——張哥今天的笑是不是真的?剛才接煙的工友裡,那個戴安全帽的是不是多看了他兩眼?
夜風卷著沙礫打在臉上,他抱住膝蓋,後背抵著冰冷的鐵皮棚。口袋裡剩下的170塊硌得慌,像塊燒紅的烙鐵——這哪是工資,分明是用半條命換的“平安費”,每一分都沾著舍不得,卻又不得不送的窩囊。
心理陰影?大概比這工棚外的黑夜還沉,沉得他喘口氣都覺得胸口壓著石頭,連抽口便宜煙,都嘗得出滿嘴的苦味。
煙抽完最後一口,楊明遠把煙蒂摁在腳邊的泥地裡,用鞋碾了碾。肚子餓得發慌,中午那兩個涼饅頭早消化沒了,胃壁像砂紙似的互相磨,泛出酸水。
他摸了摸口袋,170塊錢被捏得溫熱,手指在鈔票邊緣蹭了又蹭,才往工地對麵的小吃攤挪。攤前掛著“小炒快餐”的燈箱,油香味飄過來,勾得他喉頭直動。
“老板,來份最便宜的。”他聲音壓得低,帽簷往眉骨拉了拉,儘量避開攤主的視線。
“最便宜的是素炒青菜蓋澆飯,十五。”攤主揮著鍋鏟,油星子濺在圍裙上。
十五。他心裡默數著,夠買三包最便宜的掛麵,能撐兩天。可胃裡的空響實在太吵,他咬咬牙:“行,少放點鹽。”
飯端上來時,白米飯堆得冒尖,青菜炒得發黃,飄著點油花。他找了個最角落的塑料凳坐下,頭埋得快抵到碗裡,扒飯的速度像搶食——他怕碰到熟人,更怕耽誤時間,天徹底黑透前,得趕回工棚那個臨時窩點。
旁邊桌兩個工友在聊天,聲音不大不小剛好飄過來:“聽說沒?前兩天鄰市抓著個通緝犯,就在工地扛活呢,藏了快一個月……”
楊明遠手裡的筷子“啪”地掉在地上,冷汗瞬間浸透了後背。他沒敢抬頭,撿筷子的動作都在抖,耳朵卻支棱著,聽那兩人繼續說:“可不是嘛,據說平時看著特老實,煙都舍不得抽,誰能想到是個漏網的……”
他猛地灌了口免費的麵湯,燙得舌頭發麻,卻硬生生咽下去,借著擦嘴的動作,飛快掃了一眼周圍——沒人看他,那倆工友還在扒拉著碗裡的回鍋肉,唾沫橫飛地聊案情。
可他坐不住了,扒拉完最後兩口飯,要不是實在太餓,剩下的菜湯都不敢吃,完事後丟下十五塊錢就走。走出沒兩步,又聽見攤主在後麵喊:“豈不是嗎?這工地龍蛇混雜,就該好好查一查!”
他腳步稍微放緩,沒回頭,聽完攤主的話後立馬加快了步子。夜風裡的油香味突然變得刺鼻,胃裡的飯像塊石頭,墜得他胸口發悶。
這個地方,他感覺不安全。如今不敢多待一秒,感覺多說一句話,都可能是破綻。
往出租房的路上,黑暗像潮水一樣漫過來。他攥著口袋裡剩下的155塊錢,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這錢越來越少,可心裡的恐懼卻越來越多,像野草一樣瘋長。
剛才那碗十五塊的青菜飯,吃進嘴裡是寡淡的,咽下去,卻全是苦的。
楊明遠的影子被路燈拉得忽長忽短,每走一步,鞋跟碾過碎石子的聲音都像敲在心上。一公裡的路,此刻漫長得像沒有儘頭。
口袋裡的155塊錢被攥得發潮,他數了三遍——100,50,5塊。夠明天的煙錢和飯錢,卻夠不上一張出城的車票。
他喉結滾了滾,想起工友說的“通緝犯藏在工地扛活”,後背又冒了層冷汗。剛才是不是有輛警車從路口開過去了?
紅藍燈的影子晃過牆根時,他下意識往電線杆後縮了縮,心臟差點跳出嗓子眼。
巷子裡竄過一隻野貓,“喵”的一聲驚得他猛地回頭,手裡的空飯盒“哐當”撞在磚牆上。
他慌忙捂住嘴,等了幾秒,隻有風吹過垃圾桶的嗚咽聲。腿肚子有點發軟,他扶著牆喘了口氣,才發現手心全是汗。
路過雜貨鋪時,老板正趴在櫃台上看新聞,屏幕裡一閃而過的“警方懸賞通緝”幾個字,嚇得他頭也不抬地加快腳步。可走了兩步又忍不住回頭——老板是不是在看他?剛才買打火機時,自己的聲音是不是抖了?
出租屋的鐵皮門就在前麵,他卻突然不敢推了。萬一裡麵等著的不是空蕩的床鋪,是穿製服的人呢?
他貼著牆根聽了聽,隻有隔壁夫妻吵架的聲音。手指摳著門縫上的鐵鏽,摳得指甲縫發疼,才終於咬著牙拉開門。
黑暗瞬間將他吞沒。他反手鎖上門,背靠著門板滑坐在地,喉嚨裡發出像哭又像笑的氣音。
方才一公裡,每一步都在跟自己較勁——走快點,彆回頭,彆被發現。可腦子裡的警笛聲、工友的話、老板的眼神,像走馬燈似的轉,怎麼也停不下來。
地上的涼透過薄薄的褲子滲上來,他摸出煙盒,隻剩最後一根。打火機“哢噠”響了三下才打著,火光映出他眼底的紅血絲。煙抽了一半,他突然狠狠掐滅在地上——不能抽了,煙味會留下痕跡。
窗外的月光漏進來一縷,照亮牆角堆著的行李卷。他盯著那卷打滿補丁的被子,心裡有個聲音在喊:天亮就走,哪怕扒貨車也要走。可另一個聲音又在冷笑:走?往哪走?你身上的錢,夠你躲幾天?
就那短短一公裡的路,就讓他覺得自己不僅在跟外界的危險較勁,更在跟自己心裡那點快要熄滅的僥幸,和越燒越旺的恐懼,拚命拉扯。
突然,感覺越發心慌,原來是沒有加上鐵鏈二次加固鎖。楊明遠立馬上前去反手鎖死出租屋的木門,鐵鏈子扣上時發出“哢啦”一聲鈍響,在這死寂的夜裡格外刺耳。他沒開燈,摸黑挪到床沿坐下,膝蓋撞到床底的木板,疼得他齜牙咧嘴,卻不敢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