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齊國昭明五年。
仙人降世,昭告天下,妖邪生,人間將亂。
爾時,大齊國新帝登基,改“昭明”為“乾啟”。
十八年匆匆而過,天下越發動蕩不安,天災人禍不斷,妖邪更是橫行。
這一日白露,沅州城迎來了久違的秋雨,洗去殘暑,城中也多了一些頭戴鬥笠的江湖客。
他們凝視青陽觀,卻按下眉間的殺機。
……
“少爺,該起床喝藥了!”
白發老者推開房門,卻未看見少爺的身影,反倒床榻鋪得整齊。
走出房間,終在後院,看見一名手持長刀的少年,在秋雨中練刀。
少年身姿挺拔,一襲白衣被雨水浸透,緊貼在身,勾勒出他勁瘦的身形。
他劍眉斜飛入鬢,仿若墨染,一雙桃花眼在細雨中愈發清亮,眼角的黑痣恰似暗夜妖星,為他俊秀的麵容添了幾分神秘與不羈。
雨水順著他的鼻梁滑落,滴落在緊抿的薄唇上。
他手握長刀,刀光閃爍,每一次揮砍都剛勁有力,招式凶狠淩厲。
雨越下越大,砸在青石磚上濺起層層水花。
少年的刀法卻愈發迅猛,刀影在雨幕中縱橫交錯,如蛟龍出海,似閃電劃破長空,欲將這場秋雨斬碎。
一刀舞儘,他半蹲在秋雨中,卻咳嗽不斷。
“少爺,雨下得這般大,您又何苦還如此拚命地練刀呢?”
白發老者站在少年身旁,為他撐起一口油紙傘,眉頭輕皺,滿是疼惜與擔憂。
“您自幼便體弱多病,觀主讓您練刀學武,不過是想讓您強身健體,切不可操之過急,傷了根本啊。”
“劉叔,你說為何十多年了,師尊還是不肯教我修行,難不成我真是廢物不成!”
白秋雨一拳砸在青磚石上,鮮血從指縫間流出,他抬頭,滿臉不甘。
劉叔本名叫劉大壯,乃是負責青陽觀日常雜事的人。
他想起最近他們師徒之間的不和,輕歎了口氣:“觀主自有安排,少爺還是耐心等待。”
他目光堅定,滿是期許,“老奴相信,少爺總有一天能大鵬展翅,扶搖直上九萬裡。”
“彆說大鵬了,我怕是連雲雀都不如。前不久仙門來收徒,沅州知府的小三子也被收為門徒,更是被賞賜丹藥,而我還要喝藥度日。”
說罷,白秋雨接過老者手中的湯藥,一口飲下。
中藥雖苦,可喝了十多年,卻再無滋味。
少年名叫白秋雨,自小無父無母,是他師尊在旅途中,路過一座青丘山,在山下的亂墳崗撿回來撫養長大。
或許是因為那時天下秋雨,嬰兒的他,風寒入骨,導致十幾年來,終日離不開湯藥。
青丘墳畔拾孤雨,藥盞盛來半生秋。
雖然觀主醫術高超,更是傳聞中的蒼梧修士,可終究對少年的疾病束手無策。
為了鍛煉少年,強壯體魄,觀主便在他八歲時就教他練刀。
這一練便是十年,酷熱寒暑依舊。
也不知是師尊湯藥起效,還是少年練刀習武所致,少年並未比同齡人虛弱,反而體魄比同齡人更勝一籌。
至於他口中的小三公子,與他年齡相仿,卻是一個惡人胚,比他父親李知府更勝一籌。
平日裡橫行市井,欺男霸女…甚至傳出與其父小妾有染的醜聞,令人不齒。
而白秋雨自幼熟讀經典,堅信“俠之大者,為民除害”。
每當撞見如小三公子般的惡人欺壓百姓,他便怒火中燒,持刀阻攔,即便傷痕累累也在所不惜。
然而,每次衝突後,觀主總會嚴厲訓斥,命他隱忍,學會謀定而後動。
可這些年來,白秋雨跪壞了九張蒲團,卻始終學不會袖手旁觀。
他不明白,觀主為何要阻止他行俠仗義,更不明白,何謂民不與官鬥,他隻知俠者要為民除害,斬妖除魔。
這也是經典文集所倡導的,否則,修行人為何要踏上修行。
隻是為了追求那虛無縹緲的長生!!!
突然,風雨中傳來一陣腳步聲,一名身披蓑衣的男子闖進庭院中。
“白秋雨,你家丫頭弦歌被知府小三公子擄走了,就在雅香庭院,你快點去救她,若是晚了,怕是會被受辱呀!”
“什麼!他竟敢擄走丫頭,真是色膽包天。”
說罷,白秋雨提起長刀,頂著風雨,朝長街儘頭疾跑而去。
身披蓑衣的男子,嘴角露出一絲冷笑,轉身踏出大門。
公子交代的事情他已辦好,接下來就等著看好戲了。
庭院中,一襲青衫的觀主從房門中走出來,身後跟著一個患者。
那患者滿臉感激,接過幾副中藥,連連道謝後,消失在雨幕之中。
“觀主,少爺怕是要跟那知府三公子又爆發衝突,您還是跟著去看看吧!”
白發老者,於大雨中抬頭看向觀主,一臉擔憂。
觀主輕咳幾聲,拿開手巾,上麵染著鮮血。他卻視而不見,反倒望向長街的方向。
語氣平和,卻透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老劉,秋雨已弱冠之年,少年人的事就讓他自己來處理。我插手太多反倒會害了他,這世間風雨,他總要去經曆。”
……
……
雅香庭院中,燭火通明,一根檀香燃燒著,異樣的芳香彌漫室內。
知府小三公子,正站在床榻旁一臉淫笑,伸手欲解少女的外衣。
“待此番過去,弦歌這丫頭,終是本公子的人了。”
床上躺著一位年約十五的少女,巴掌大的臉蛋雪白如瓷,瓊鼻秀挺,櫻唇不點而朱。
即便昏睡,也難掩青澀麵容下傾國傾城的潛質。
“公子……不好,白秋雨闖進來了。”
門外響起家奴急切的聲音,小三公子眉頭緊皺,咒罵道:
“這該死的白秋雨又來壞我好事。”
再抬頭,雙眼通紅,顯然被欲望衝昏了頭腦,大聲喊道,“先給我攔住他,給本公子拖住半柱香時間。”
可還未解開第三顆紐扣,房門已被一腳踢開。
門外站著一名少年,手提一口長刀,刀刃染血。
屋外走廊上,躺著兩具家奴的屍體,鮮血染紅青磚。
小三公子臉上閃過一絲慌亂,很快又恢複凶狠,怒目圓睜,道:
“白秋雨!你敢殺我家奴?這沅州城都姓李,今日你和青陽觀,都得給他們陪葬!”
“狗東西,事到如今,還敢威脅我,真是不知所謂。”
白秋雨冷哼一聲,周身散發出無形的殺氣,一雙桃花眼滿是淩厲。
踏進房門,直逼小三公子。
小三公子臉色慘白,跌撞著退到牆角。
“白秋雨,我爹是知府,未來師尊是清風穀長老,你敢動我?”
白秋雨冷哼一聲,“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更何況你爹還隻是小小的知府。”
手中魚牙刀一轉,寒光逼人,“你今日欺負弦歌,我非殺了你不可。”
“你敢殺我,我爹一定會把你淩遲處死。”
他猛抬起頭,眼露凶光,手持一口匕首朝白秋雨脖頸刺去,顯然是想借機殺他。
“找死!”
白秋雨側身躲過襲殺,情急之下,揚起長刀,朝小三公子脖頸斬去。
刀光劃破黑暗,於昏暗的燭光下,灑下一場血雨。
小三公子倒在地上,掙紮幾下,便沒了動作,血染紅地麵。
白秋雨搖晃腦袋,隻覺意識昏沉。
瞧著倒在血泊中的小三公子,他後退數步,刹那間,冷汗順著脊背滑落。
他竟然真的殺了小三公子,要知道他隻是想教訓對方一頓,並未真的想殺他。
如今人已殺,再無後悔可言。
他轉身,急拍弦歌的臉,“丫頭……丫頭快醒醒。”
見她一時未醒,白秋雨手持一枚銀針紮進少女的人中穴。
“唔——”
清秀少女睫毛微顫,緩緩睜開雙眼,映入一雙桃花眸,那眼眸中滿是擔憂。
“哥……那個知府三公子想欺負我。”
少女雙眼如霧,抱住白衣少年的脖頸,像是抓住最後的救命稻草,聲音哽咽,驚慌失色的神情越發惹人心疼。
“彆怕,他以後再也不能欺負你了。”
白秋雨拍著少女的肩膀,堅毅俊秀的麵孔流露出幾分柔情,卻摻雜著幾分苦笑。
弦歌是他從雨澤湖畔抱回青陽觀的,二人雖無血緣,卻親如兄妹。
於他而言,弦歌就是逆鱗,誰碰誰死。
“啊!哥,你殺了他?”弦歌手指那牆角的小三公子,鮮血染紅了地麵,顯然已死。
“除了我以外,應該沒有彆人會殺他。”白秋雨抱起弦歌,朝外走去,臉上露出苦笑。
“哥,都是弦歌連累了你,這下知府肯定不會饒過我們。”
弦歌握緊白秋雨的衣角,想到知府的問罪,眼中滿是擔憂與愧疚。
“這不是你的錯,你無需自責,我們先回觀裡再說。”
白秋雨言語上安慰著弦歌,可心中已知,自己這次怕是被人算計了。
卻不知暗中的凶手目的究竟是為何!
當下,隻能先回青陽觀,尋求師尊意見。
若是師尊護不住他,他便一人做事一人當,這小三公子是他殺的,理應由他來頂罪。
他背著弦歌踏出雅香庭院,頂著大雨朝青陽觀的方向疾跑而去。
待白秋雨走後,一名鬥笠男跟著素袍男子走出大門。
對方打著油紙傘,看不清麵容。
鬥笠男卑躬屈膝,一臉討好,“大哥,既然事情都已辦成,那答應我的賞錢……”
“我這就給你賞錢……”
素袍男子拍了拍鬥笠男的肩膀,另一手卻掏出一口匕首,狠狠紮進鬥笠男胸膛。
啊!
鬥笠男抬起頭,血自嘴角溢出,他的手死死攥緊對方的肩膀,“大哥,你為何要殺……”
“你知道的東西太多,留著你,豈能讓公子安心。”素袍男子冷冷一笑,手中再用力,匕首紮得更深,血流得更多。
“你……不得好死。”
鬥笠男踉蹌後退,靠在牆壁上,如抹布一般滑落,頭垂下而亡。
素袍男子拔出匕首,轉過身,“你放心地去吧,你的妻子我會妥善照料的。”
一道驚雷“哢嚓”一聲,劈開灰沉的天。
靴底碾過積水,他頭也不回地走進雨幕中,身後那具屍體正被雨水衝得發白。
“沅州城,已經平靜太久了,是時候該熱鬨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