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漪的五指無聲地收緊,指關節泛白,幾乎要將那冰冷的合金樓梯扶手捏得變形。
她的目光緊緊鎖在葉叔略顯凝重的臉上,心緒如墜石般下沉。
感染區的戰鬥是什麼樣的?
她未曾親曆,但那夜失控怪物撕裂金屬、低吼中裹挾毀滅氣息的恐怖陰影,卻如同烙印般深植腦海。
那是一片放逐著無數精神崩塌向導、最終淪為扭曲怪物的禁忌死地,步步殺機。
是什麼樣的任務,非要將閻霖他們逼入那片連信號都會被吞噬殆儘的乾擾區腹地?
葉叔此刻眉宇間揮之不去的憂色,像一個無聲的警告。
她的喉嚨有些發緊:“葉叔……?”
“夫人安心,”葉叔仿佛看穿她的不安,語氣沉穩地拂去她心頭最壞的猜想,“先生今晨傳回最後的消息,任務需深入感染區核心乾擾帶,將會徹底斷聯一段時日。他們裝備精良,預有準備,先生特意叮囑,請您莫要憂心。”
“斷聯……”這兩個字仿佛冰冷的觸手,纏繞住司漪的心臟。
雖然知道此刻他尚安好,但一想到此後漫長的黑暗期,對前線境況全然無知,如同行走於懸崖邊緣的盲者,那份懸空的恐慌感便啃噬著神經。
她垂眸,指尖無意識地掐進掌心細微的刺痛也無法驅散心頭的陰霾。
葉叔默默披上厚實的裘襖,拉開厚重的門扉,外麵果然如他所言,鵝毛般的雪片正肆意紛揚。
星際的氣候毫無章法,昨日的輕薄裙衫尚能應對,今日凜冽的寒氣便已鑽骨入髓,瞬間凍結了空氣中每一絲暖意。
“先生是站在帝星的哨兵,無人能及。”葉叔立在門廊的風雪邊緣,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信念,如同沉入冰海的一塊磐石。
這堅定的聲音稍稍拉回了司漪幾近飄散的思緒,她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氣,壓下翻騰的不安,強迫自己點了點頭。
眼下,憂心無益。
她轉身疾步回房,換上足以抵禦嚴寒的長款束腰大衣,裹緊了象征身份的圍巾,將所有的焦慮暫時鎖進眼底深處,閻霖交付的任務,刻不容緩。
她首先需要前往的地方,是閻氏的核心重地。
舊時代莫港克冰冷海域沉船遺跡深處,帝國‘01’號尖端生物研究中心——
穿過層層加密的通道與森嚴的生化隔離區,在彌漫著冰冷金屬與消毒液氣味的走廊裡。
司漪與正夾著一份數據板、行色匆匆趕往中央監控室的秦宇寰迎麵相遇。
“閻夫人?”秦宇寰停步,鏡片後的目光閃過一絲真實的意外,顯然沒想到這位尊貴的夫人會在此刻深入基地腹地。
“秦教授。”司漪唇角勾起一抹恰到好處的弧度,走近,“您現在方便嗎?”她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敷衍的分量。
“當然,夫人有何吩咐?”秦宇寰站定身姿,態度恭敬卻不顯卑微。
外界關於這位閻夫人的流言蜚語?抑或是她那撲朔迷離的出身?
在秦宇寰這類絕對務實的研究者眼中,那些不過是無關緊要的背景噪音。
他眼中隻有純粹的“閻夫人”,這一個身份,一個意誌的延伸點。
她代表著閻霖,僅此便足夠。
司漪沒有寒暄,手腕一翻,從大衣內袋中取出一支閃爍著妖異暗紅色澤的封存試劑。
正是從司文棟的基因研究基地帶回的東西。
“請幫我分析這個。”她將自己的設想和盤托出。
縱使是以冷靜自持著稱的秦宇寰,在聽完她極具顛覆性的“向導哨兵強製融合進化”理論後,眉心也不由自主地擰緊,眼中閃過震驚與難以掩飾的荒謬感。
“夫人,向導與哨兵的進化之路,是生命在漫長歲月中做出的自然抉擇,刻錄在基因最深處的本能邏輯。人工乾預?這種強行逆轉本源的嘗試……恕我直言,風險係數恐怕高到超出所有可控範圍之外。”
他頓了頓,嚴謹地補充道,“這種理論並非首創,帝國基因倫理委員會早在三十年前就已定性其為‘禁忌’,並永久封存相關研究提案。”
這位閻夫人的想法……簡直是向宇宙法則發起的瘋狂衝鋒。
“不過……”秦宇寰的視線最終還是聚焦在那支被司漪指尖摩挲的紅色試劑上,精密的鏡片掠過一道銳利的光澤,“這種植物的基因編碼……非常有意思。它的獨特結構本身,就蘊含著極高的生物模板研究價值。”
理智的警燈在閃爍,但頂級研究員骨子裡對未知樣本的天然渴望也被悄然點燃。
司漪沒有辯駁。
她深知撬動這些頂尖科學家的頑固理性並非一時之功。
沉默是她此刻的武器。
她隻將那承載著瘋狂與希望的試管穩穩放在秦宇寰攤開的掌心上,動作輕巧卻帶著不容推拒的重量。“那就麻煩教授了。”
沒有多餘的停留,她利落地轉身離開研究所,仿佛從未踏入。
推開厚重的氣密門,寒風裹挾著細雪瞬間撲打在臉上,她站在高聳的鋼鐵平台上,極目遠眺覆蓋在冰晶之下的廢墟海床。
片刻後,她用力閉了閉眼,再睜開時,那絲屬於“閻夫人”的憂慮已被冰封雪藏。
她伸展了一下因為緊張而有些僵硬的肩頸,就在這時,腕上看似普通的銀灰色智能腕帶內部,特殊加密模塊悄無聲息地切換完成,一條信息在虛擬屏幕上飛快彈出。
任務代號‘夜鶯’集結,坐標鎖定地下街區‘烏鴉酒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