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過了多久。
陳璿從昏迷中悠悠轉醒。
“該死……”他搖晃腦袋,強撐著醒過來。
等等。
怎麼感覺觸感好像有些不太對。
晃腦袋的時候總覺得有什麼東西軟軟的。
等等。
該不會是我想的那樣……吧?
應該不至於吧?
陳璿嘴角微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之後。
緩緩睜開了眼睛。
“你醒了?”
剛一睜開眼睛,一個聲音就從上方響起。
為什麼是上方呢?
陳璿抬眼看過去。
結果他隻看到一張精致、但卻被陰影所覆蓋,幾乎看不太清的臉。
那是寧檸的臉。
此刻她隱藏在樹蔭後麵,大半張臉都顯得模糊不清。陽光穿過樹葉落在她的麵頰邊,透著一股捉摸不透的深邃。
既然第一眼看到的是寧檸那張臉,那就代表……
陳璿側身。
果然。
此時此刻的他正在享受著寧檸的膝枕。
“身體如何?有沒有感覺哪裡不舒服的地方?”
看著按住頭的陳璿,寧檸輕聲說道。
【剛才帶著醫生離開的時候動作有些激烈,希望沒有傷到他。】
陳璿晃了晃腦袋。
還好,雖然有些暈乎乎的,但姑且還算清醒。
“醫生。”
凝視著陳璿,寧檸開口說道:“你太不在乎自己了。”
“你昨天本來就很累了,精神看起來也不是很好。這個時候你可以多考慮一下同伴,而不是什麼都自己扛著。”
這不正是因為同伴沒什麼屁用才需要我自己扛嗎……
陳璿在心裡咂了咂嘴。
並不是說這次的隊友都是廢物。
恰恰相反,他們每個人都身懷絕技、各個都是精神病領域的強者。
但也正因為如此,想要完美使用這些隊友實在是太難了。
林念薇花了數千數萬次的輪回都沒能通關就足以證明這一點。
所以陳璿才這麼急著想要去尋找“變量”。
“但這次確實有些莽撞了。”
陳璿下意識看了一眼自己的手。
就在剛才,那雙手還接觸到了那柔軟、溫暖的微光。
那是他第一次和如此浩瀚、渺遠的存在建立聯係。
人類本不可能接觸那樣的存在。
但陳璿依靠自己的能力做到了這一點。
“不,或許並不是我做到的。”
至少不是單純的讀心術。
反而更像是對方,主動放開來讓陳璿侵入到其中……
僅僅隻是些許回憶,腦海裡就開始綻放出淡綠色的光芒。
並不清晰濃豔,就像是墨水,飄蕩在空曠的容器中,絲絲縷縷地暈染開、帶來一股冰涼的鈍痛。
那是什麼感覺?
絕望,暴虐,惡意。人類的情感濃墨重彩,生命的繩索搖搖欲墜。
世界正在分崩離析,死亡如影隨形。荒蕪的大地上,意識包裹成繭。
百毒不侵、諸邪不進……
“嘶。”
不能細想。
至少以自己現在的精神狀態並不能細想。
想到這裡,陳璿瞬間打斷了自己的思慮。
旁邊寧檸聽到他的聲音,慌亂地俯下身:“醫生,你還好嗎?!”
【該死,難道真的傷到醫生了?!】
“我還好。”
陳璿第一時間安撫住寧檸焦躁的情緒:“隻不過稍微有點頭疼,大概是剛才撞到哪裡了吧。”
“話說起來。”
陳璿不著痕跡地轉移了話題:“你……”
“並不是寧芝,對吧?”
他凝視著寧檸的那張臉,。
那雙本來平靜的眼神明顯變得冰冷了些許。
【看來是意識到了呢。】
寧檸在心裡想著。
先前的自己為了給此刻鋪設下的那枚種子,終於已經開花結果。
“沒錯,我並不是寧芝。”
寧檸捧著陳璿的腦袋。
“我不是和您說過嗎?我是雙重人格患者。”
寧檸歪頭。
然後露出一副和先前完全不同的、淡然的微笑:“初次見麵,我是寧檸。”
“是寧芝的第二人格。”
雖然外表相同,但給人的感覺的確有些許差異。
簡直就像是真正意義上的第二人格一樣。
有點相似、但卻又有些不同。
宛如鏡麵雙生。
聽起來非常文藝。
但……
【好丟人。】
寧檸保持著臉上的微笑。
心聲如狂潮澎湃。
她做夢都沒有想到,偽裝所謂的“第二人格”竟然是這麼羞恥的一件事情。
【開始有些後悔了。】
為什麼自己先前要用所謂的精神分裂當作切入點?!
【但果然,雖然扮演第二人格比較尷尬,但還是比直接透露非人身份要好。】
哪怕是在醫生麵前將自己並不是人的身份暴露出來,依舊讓寧檸感到不安。
畢竟從種族來說兩人就有根本性的不同啊!
【還好,我先前打的基礎比較牢。】
現在醫生大概懷疑我了吧。
但因為我已經和“寧芝”區分開來了,所以他再怎麼懷疑、也隻是懷疑“寧檸”。
這樣就足夠了。
雖然戴上麵具,但麵具也讓我能更自在。
這樣就夠了。
指甲悄悄滲入肉裡。
寧檸的眼神複雜。
但她做夢都沒有想到的是。
“完全暴露了啊。”
在寧檸因為隱瞞醫生而愧疚、無法展現自己而遺憾,以至於低下腦袋的時候。
陳璿正在用憐憫的眼神看著寧檸。
再說一遍,讀心術是竊取他人隱私的能力。
所以就在寧檸心路百轉千回,思緒如斷腸的時候。
陳璿已經被動地接收到了那一切。
總感覺有些微妙地尷尬。
陳璿下意識牙痛起來。
但還是勉強繃住了表情。
“原來如此。”
陳璿點點頭。
然後凝視著寧檸的臉。
如此看了好半天之後,才緩緩開口說道:“你……”
“你,和寧芝共享記憶嗎?”
寧檸輕抿嘴唇。
沉默片刻,給了陳璿一個回答:“不。我能看到她的記憶,但她看不到我的。”
“我是寧芝因為恐懼和遺傳病分化出來的人格,”寧檸努力給自己的角色打人設補丁,“所以她先天就會認為需要我出場的時候,是‘危險’的時候,就會下意識逃避。”
說著,寧檸笑了笑:“或許有些好玩,但寧芝出乎意料是個比較膽小的孩子。”
【啊,好想死。】
一邊在臉上表露出一副“我是很疼愛主人格的副人格”,寧檸一邊在暗地裡摳自己的手指頭。
想死。
想掐死這個正在自己誇自己的家夥。
原來自誇是這麼恐怖的一件事嗎?
那些自我肯定很強的家夥到底是怎麼做到若無其事自我誇耀還不會覺得尷尬的呢?
寧檸不知道。
但她唯一確定的就是,至少眼下這種羞恥的感情是她“獨享”的。
醫生絕對不會知道“寧檸”和“寧芝”是一個人。
畢竟他已經親眼看到,寧檸那絕對非人的形態了!
所以這並不是我的黑曆史。
隻是“寧檸”這個存在自然而然地情緒外泄!
對,沒錯!
既然沒有第二個人知道,那我根本就不需要尷尬!
醫生輕呼出一口氣
語調之中帶著某種寧檸根本聽不懂的無奈和尷尬。
……為什麼要尷尬?
寧檸有些疑惑。
而就在她思考的時候。
醫生微微頷首:“從某個角度來說,這也算是好事。”
下一秒。
醫生抬起頭。
凝視著寧檸後,輕聲說道:“雖然對你很抱歉。”
“但能請你‘自我了斷’嗎?”
這句話一說出口。
寧檸的大腦瞬間停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