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纏著鈴鐺的紅色麻繩從上方垂釣而下,在甬道微弱的風鼓動下輕輕晃動著,發出輕微的脆響。可在這樣密閉的空間裡,即使再細微的聲響也是那樣清晰,像是一把尖銳的劍,一下又一下地刺著顧千舟的胸口。
這個甬道及其隱蔽,除了他這麼多年,連獄卒都沒有發現過,怎麼可能就這麼輕易就暴露。
他快步走上前去,想要看清楚是誰發現了這個密道。
聽到他的腳步靠近,那串鈴鐺像是有察覺到有人靠近一般,一點點地向上挪動著,不急不緩,像是在釣著魚兒上鉤。
“誰?誰在那裡!”顧千舟幾步快走了過去,用著極其克製的其聲嗬斥道,企圖嚇退那個惡作劇的人,卻沒想到看到了他一輩子都無法忘記的畫麵。
密道的入口大開著,暗沉的大牢中,隻有兩盞微弱的油燈飄搖地亮著,一個握在沈微與的手中,一個握在蘇靈澤的手中。顧千舟看不清她們的容顏,隻能看到她們在油燈跳動中逐漸“猙獰”的五官,準確來說,更像是一個惡劣的孩童在卯足了勁兒使壞,純真的臉上卻是毫不留情冷到骨子裡的淡漠,更詭異的是兩人嘴角都還帶著一些上揚的弧度。
“抓到你了!”沈微與晃了晃手中的油燈,悠悠地將它放在一旁,又搬起一旁的石磚,衝著顧千舟晃了晃:“這是什麼呢?”
顧千舟被眼前的景象震驚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腿都不禁瑟縮地往後撤退了幾步,要知道,這石塊足足有二十斤重,尋常的獄卒搬運起來都十分的吃力。而此時此刻沈微與就這樣輕輕鬆鬆地將它抱了起來,這樣的臂力,他恐怕也難以取勝。
“你…要乾什麼…”顧千舟很快便平複了心中的驚異,反而升起了一股挑戰的欲望,難怪裴淩軒對這兩人如此忌憚,確實是兩個值得交鋒的女子,若是能為他們所用,將來也能多有助力。可麵上他卻是一副唯唯諾諾的模樣,加緊了褲腿,似乎下一秒就要被嚇得屁滾尿流似的。
沈微與不屑地看了一眼顧千舟的偽裝,將石磚重新放回了原地,她自然聽出了顧千舟的偽裝。
是的,靠聽。
對她來說,眼睛看到的太多東西都會騙人,人們往往都會輕易地說出口謊言,卻將真心話埋藏在心底,甚至自己都會被欺騙。
但是,身體不會欺負,人所用的心緒都會在身體內反應著。
而她就是靠著鈴鐺靠著鼓聲聽那些微弱心緒的回應來探查人的內心,就像此時此刻在她麵前演著膽小如鼠、畏畏縮縮的人實際上並不害怕,反而十分得悠閒。真正害怕的人,五臟六腑也會跟著身體一同顫動著,而他的五臟六腑正平穩地落在他的體內。
沈微與緩緩摸過那石磚背麵凸起的‘口’字形,眼神飄忽,又像是好奇地孩童:“師姐,為什麼這個石磚背麵會有這個東西啊?”
蘇靈澤怎麼會看不懂沈微與的故意裝傻,也跟著演起戲來:“看到這背麵的機關了嗎?隻有要這石磚往上一蓋,按一下這個機關,就會有金鉤牢牢勾住這密道邊緣,裡麵的人就無法出來了。”
“是嗎?”沈微與像是十分欣喜一般,歡快地拍了拍手,眼神都跟著跳躍了起來:“那咱們快快動手吧!”
“誒誒誒!姑奶奶!姑奶奶!你等我先出去再關嘛!”顧千舟這下是真有些著急了,快步上前走想要去爬那梯子上去。
腳才踏上幾步,就聽見梯子“哢嗒”一聲,竟然就這麼在他麵前四分五裂。
像是原本就破敗不堪的梯子被一根看不見的絲線纏繞組成了一副完好的梯子,誘惑等待著敵人的上鉤,而他就這麼直勾勾地上勾了,一切都是為他精心設置的圈套。
直到顧千舟的屁股再次重重得砸在肮臟的泥地中,他才徹底意識到自己就是被這兩姐妹給耍得團團轉。尤其此時此刻笑得前仰後合的沈微與,似乎頗為滿意地看到他出糗,那模樣活脫脫一副從陰曹地府而來的惡鬼。一股難言的羞恥感蔓延在顧千舟的胸口,從來都是他戲耍彆人,今天還是他第一次被人戲耍!
可真是新鮮!
“你們三番五次戲弄我是要做什麼?”顧千舟再也無法忍受,一巴掌拍在了泥地中,狠狠抓了一把淤泥在手心,既然她們不仁可不要怪他不義了。他在丐幫能混得如魚得水也不是一點本事都沒有,至少在功夫這方麵就鮮有人及。
這點高度對他來說根本算不得什麼,一開始並不想太暴露身份。
既然這兩個小家夥幾次三番的挑釁,那他也隻好出手了,否則讓他以後還有什麼臉麵混下去。
“你是不是知道這密道怎麼走?”蘇靈澤一臉和善地趴在密道口,輕聲細語地詢問道。
顧千舟看著這兩姐妹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原來是想從自己口中套出這些信息。
“師姐,你同他廢話什麼!咱們隻要把這蓋子一蓋!餓上他幾天,他不就什麼都說了?”沈微與假裝不耐煩地說道。
“誒!”顧千舟連忙抬手:“你們犯了什麼事啊,就這麼著急逃?你們得先告訴我,我才能決定怎麼幫你們,是吧!”
“油嘴滑舌!我看你是嘴上可沒幾句真話!”沈微與說著已經開始搬起了石磚。
“我知道!我知道!這密道怎麼走!”顧千舟連忙說道:“彆關!彆關!”
蘇靈澤也及時攔住了沈微與的動作,繼續采取懷柔政策:“你既然知道這密道如何走,為什麼還要回來呢?”
“那自然是因為…”顧千舟唇角含笑,手腕卻迅速一轉,腳底暗暗發力,猛得向上一撲,要將自己手心的淤泥甩上前去。
可一切並沒有像他預料中的情況發展,沈微與沒有被糊得滿臉淤泥,自己也沒有順利一躍而上。而是雙腿以一個極其詭異地姿勢交叉站著,那握著淤泥的手正直直地對著自己的臉龐。
他動不了!
怎麼會如此!
顧千舟飛快轉動著眼珠,瞧見了自己關節處被紮上的銀針。
由於他的頭是朝上的,所以無比清晰地看見了蘇靈澤手中銀針反射的光線。
“咚——咚——咚——”
鼓聲敲響,是沈微與。
她拿著那麵形製怪異的單麵鼓,一根彎曲的木棍做作為手柄,末端掛著紅、白、藍三色的布條,鼓麵上畫著一副模糊的畫像,顧千舟看不清,隻能瞧見鼓邊上畫著無數隻展翅欲飛的蝴蝶。
緊接著是傳來的是沈微與空靈得仿佛是一縷幽魂的聲音在他耳邊回蕩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