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監?”
羅威一驚,臉現憂色:“雖有禁令,但還是有些人家敢用太監。如果不是平江伯府,也隻有權貴人家膽子這麼大,至於說王府、公主府……”
要知道朱元璋曾有禁令,嚴禁皇宮、王府、公主府之外的其餘人雇用閹人。
當然,禁令之所以存在,隻說明有這種現象,而且多到要用禁令來約束了。
羅威想了想又說道:“都是你非要說先見麵看看性情合不合。要我看,你這模樣、前途,興趣就是權貴人家打聽你。總要對你的品行有數,又篤定你瞧得上他家女子,這樣才好上門說媒。”
他覺得這樣更合理。
“……那樣的人家何必對我這麼上心?就圖我模樣周正?”
趙輝不認可。
“也不知道你受了次傷怎麼就非要提這條件。”羅威嘀咕著,“好人家不要顏麵的?讓你挑?”
“羅叔,我才滿十六啊!故意這麼說的,擋一擋。再說了,現在有官身沒家底,成親了都擠這一進院子裡過得更清苦?”
沒辦法,模樣帥,家世清白,有前途。
以前的趙輝目前在南京城的媒人圈裡是個香餑餑,實在不勝其擾。
而現在的趙輝可不想見都沒見過就定下婚約,又不想總是應對那些媒人。
更主要的是,現在經濟條件確實堪憂。
雖然趙輝能領五品俸祿,但目前的生活僅僅稱得上溫飽。
按照洪武年間的規矩,正五品一年一百九十二石俸祿。
最新規定:五品官俸祿六成為本色俸,其餘折抄。而京城文武官的本色俸裡又隻有三成給米,其餘七成春夏折鈔,秋冬折蘇木、胡椒。
南京不怎麼缺糧,目前一兩銀子能買好幾石糧。寶鈔呢,目前則已經是八十多貫才兌一兩銀。而在發俸祿時,一貫寶鈔仍然算作一兩銀。
所以趙輝現在的收入是每月不到三石米,另外那些寶鈔和胡椒等基本可以忽略。加起來,一年也就十幾兩銀子。
就這麼點收入,要養活母子兩人還有老仆羅威一家三口。
平江伯府一次給了趙輝家三十兩銀子,倒是這幾年來最大的一筆一次性收入,隻買米的話能買百來石了。
兩人聊不出個頭緒來,外麵忽然有人敲院門。
趙輝喊住羅小虎,過去開了門之後,隻見外麵站著的正是趙輝之前看見過的富態中年。
此刻他笑眯眯的,一手提著一大包東西,另一手夾著一匹上好的鬆江棉布。
趙輝和羅威都認得出來:他就是從不遠處的馮記醬菜和前院的宋記布行現買的。
“尊駕是?”趙輝問道。
“保定侯府內府掌事魯平,趙千戶,進去說話?”
趙輝心裡一跳:“魯掌事請進。”
他提了東西進了院子打量了一番之後,眼裡更加有信心。
被趙輝迎到正房堂屋之後,他先把那醬菜和布匹放到了方桌上:“區區薄禮不成敬意,還請趙千戶萬勿推辭。”
趙輝看母親也出來了,趕緊拿起來往他手上塞:“魯掌事從保定侯府來,怎麼如此客氣?我不知侯府有何貴乾,怎敢收魯掌事的禮?”
“好事。”魯掌事卻隻是背起手不接,然後踱到一邊徑直坐到了西側的椅子上,“剛才趙千戶也看見我了。實不相瞞,我今天是奉侯爺之命專門過來的。”
趙輝隻覺得不妙,魯平繼續說:“老侯爺有庶孫女,年方二六,貌美賢淑。聽說趙千戶另有規矩要見上一見,也無不可。不知可否隨我到府裡去?若成就好姻緣,趙千戶的前程,侯爺自會關照。”
孫停雲和羅威一臉震駭,保定侯府想讓他做女婿?連讓他先見一麵這種條件都肯應允!
趙輝卻本能推辭:“我實在不敢高攀……”
侯府真想結親,雖說真可能像羅威說的那樣先偷偷打聽一下趙輝品行,但門第相差巨大從來不在趙輝考慮範圍之內。
那魯掌事聞言臉上沒了笑容,聲音又多了些陰冷:“趙千戶,這南京城認識我的人可不少!侯爺賞識你,我又提了東西上門,趙千戶這是拿侯府顏麵開玩笑嗎?”
趙輝臉上勉強堆起笑:“魯掌事言重了,在下區區一個百戶官,豈敢藐視侯府?侯府千金何等貴人,在下實在不敢奢望……”
魯掌事看他態度還算卑微,眼睛隨意地環視著趙家堂屋裡的陳設,再次開口道:“老侯爺戎馬一生方有如今爵祿,侯爺並不重門第,更重才乾。趙千戶如今隻授百戶,侯爺既然賞識你,實授千戶就指日可待了。”
他盯著趙輝:“我不明白,趙千戶有什麼好推辭的。惡了侯爺一片美意,將來的路萬難行走。”
趙輝低頭握拳。
他確定了保定侯不是真心想招他為侯府女婿。要是誠心這麼想,姓魯的就不會這樣語帶威脅。
保定侯也是膽子大,剛襲爵居然就用這麼個大家都看得出來的太監在外行走。
不用正常人來問趙家意願,而是專門派這樣一個內府管事過來,明顯就是向他展示實力:爺不怕!
隻不過趙輝既不能挑破他,又不能真答應,這件事明顯蹊蹺。
一時正不知道如何答複他好,外麵又傳來敲門聲。
他對魯平拱了拱手:“得罪。”
平複著憋屈心情過去打開門,看見又是個富態中年,趙輝隻覺得自己快炸了。
“尊駕是?”
“奉命遞帖,請趙千戶赴宴。”那人說罷遞上一張請帖。
趙輝一愣:專門遞請帖算是相對尊重了,何況還是三折的全帖。
趙輝雖出身武官之家,但他母親賣院子就是為了供他開蒙進學。能認字的千戶幼官,將來前途總歸更大一些。
而趙輝也經曆了非常完整的教育,現在看這名帖並不艱難。
拿過來之後,折好的外麵隻一句“府軍後衛趙輝千戶敬啟”。
打開後,裡麵也隻一句“敬請足下冬月十六酉時一刻北市樓一飯”,浪費了這麼大的請帖紙麵。
最主要的是沒落款。
“尊駕是奉什麼貴人之命來請我赴宴?”趙輝遞過去,“若不知貴主是誰,我不敢造次。”
那富態中年不接,隻退後一步拱了拱手:“咱家隻奉命遞帖,趙千戶去不去,咱家不管。”
“……”
趙輝看他遞了帖就走,並且一點不掩飾太監身份,心中萬馬奔騰。
那太監已經迅速離開,趙輝問都沒處問,隻能鬱悶地關上門拿著那張請帖回來。
魯平前腳進門,後腳有人送請帖來,這可真巧。
到了堂屋裡看到魯平凝重地看著他手中請帖,趙輝說道:“是位公公奉命來遞的請帖,邀我明日去北市樓赴宴。真奇怪,又不說是奉誰之命。”
孫停雲和羅威不由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怎麼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來人沒說主家是誰?”魯平本就很因為自己前腳剛進門後腳有人跟上而忌憚,此刻眼睛隻盯著那請帖,“趙千戶,不妨讓我看看。興許有什麼暗記,隻是趙千戶不知道。”
趙輝也想知道對方是誰,便把請帖打開了給他看。
魯平看了這帖子材質和字跡之後就臉色驟變。
“魯掌事認得出來嗎?”
魯平搖了搖頭:“認不出來。”
趙輝覺得他言不由衷,他剛才的反應很大。
他隻能繼續想法子推脫:“不瞞魯掌事,須見麵再定奪等言語,隻為推脫媒人。在下早有心上人……”
不行就娶了駱雪,省心些!
那魯平眼光閃動,忽然就接過了話頭:“原來趙千戶已經有心上人,那是我冒昧了。今天的事,還請趙千戶念及侯府名聲萬勿在外說三道四,告辭!”
“哎魯管事,這禮物……”
趙輝莫名其妙之中,就見魯平慌不擇路一般奪門而出,徑直離開。
想來想去,無非就是手中請帖的原因。
三人商量了片刻仍無頭緒,院門居然再次被敲響,嚇了趙輝一跳。
今天這是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