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趙輝成為駙馬的消息完全散開之後,趙家已經開始動工改造。
工人都是內臣管著的住坐匠,禮部也派人來指導。
羅威不敢怠慢,自然要好酒好菜招待著。
好在現在手頭寬裕多了,平江伯府送了三百兩銀子,鄭遠捷借了兩百兩。
家裡他要盯著,出來跑腿的一些小事就由羅小虎承擔了。
“駱雪姐姐,還要拿些豬頭肉。”
羅小虎看駱雪悶悶不樂地幫忙,刀子切肉時好像切她自個般難受。
小戶人家不講究這些,她爹屠宰賣肉,既然沒兒子就是女兒幫忙。
羅小虎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駱雪姐姐,你爹出去了?”
“嗯。”駱雪隻點了點頭,氣惱著把刀猛地砍在木砧上,“這些夠不夠?”
羅小虎也不看,踮腳把腦袋伸過去了些:“小雪姐姐,我跟你說個秘密。”
駱雪手上沒停,係著荷葉外麵的麻繩:“什麼秘密?”
“少爺說了,跟萬歲爺說起過你。”
“……你說什麼?”駱雪哆嗦了一下。
“少爺說,萬歲爺允他以後也娶你的!”羅小虎再次左右瞄了瞄,“我偷聽到了的!”
駱雪一顆心怦怦直跳:“真的?萬歲爺答允的?”
“噓……就是要等兩年!”
駱雪好像整個人活過來了一樣,壓低聲音不可思議地問,“萬歲爺答允輝哥哥過兩年娶我?不對,是納妾……”
她明白了過來,心裡微微一黯,不過很快又激動不已。
這時的少女情意一起就有從一而終之念,如今隻想著若能和他在一起,是妻還是妾都行。
做正妻當然更好。可既然他已經是駙馬了……那也隻因為她不是公主。
“你可不能說是我說的!我爹會把我的腿打斷的,少爺也沒法來讓你安心。”
“我知道的!我知道了!”駱雪連連點頭,“我不嫁!”
說罷麻利地拿起刀又劃了一條肥瘦相間的五花肉塞到荷葉裡:“輝哥哥竟為了我……嗚嗚……”
他為什麼跟皇帝提自己?他是連駙馬都不想做也想娶我的!
少女的歡喜像是要炸開,看羅小虎抱了肉回家之後就坐在了肉案後麵癡癡地想著心事,一時笑一時哭。
直到他爹領了個憨厚老實的少年回來說:“你就跟著我先做學徒。小雪,這是……”
駱雪看了那少年一眼就惡狠狠地拿起屠刀猛剁一根棒骨,手起刀落骨斷兩截:“我不嫁!”
那少年嚇了一跳,看著她畏懼不已。
“都說了是學徒!”駱滿堂無奈至極,“你嚇他做什麼?”
婆娘彪悍,女兒也隻在那新駙馬麵前扭扭捏捏。這樣的性子,想招個贅婿真難啊。
是不是爹給他取的這名克他?
……
時間轉眼已是臘月,平江伯陳瑄也已經奉旨回京。
納采和問名要辦了,這事不需要趙輝出麵,他仍舊在習禮。
這一天,陳瑄帶著精心準備的一隻活雁和其餘幾樣禮物到了午門外麵等候。
對於三兒子不成器衝撞京城戍守衛官這件事,若不是大兒子處置得當,真不知將來什麼時候就會成為他教子無方、驕橫跋扈的一個罪狀。
趙輝他已經見過,對這個新駙馬,陳瑄十分欣賞。
和他一樣是拿得起放得下的!
現在他等在午門外,忽然聽到外麵喧鬨。
“臣冤枉!臣……”
現在是早朝時間,今天陳瑄的身份特殊,故而沒有去上朝。
他走出午門外的廊房一看,心裡不由得一驚:那不是浙江按察使周新嗎?
走在最前麵的是紀綱。見他冷冷往這邊掃了一眼,陳瑄趕緊朝他拱了拱手回到了廊房裡。
今年他一直在嘉定青浦築潮堤修寶山以改善海運條件,不知道素有冷麵寒鐵官聲的周新怎麼忽然就被錦衣衛抓來了,竟要在朝會上論罪嗎?
這讓他想起秋天裡的大理寺丞耿通,聽說就是在這午門前由皇帝親自下令淩遲,罪名是“耿通為東宮官說,壞祖法,離間我父子,不可恕,其置之極刑。”
陳瑄也有一段時間沒見過皇帝了。十月時青浦那個用作航海警標的寶山築成後,雖說皇帝親自賜名並作了碑文勉勵他的功績,但如果今天皇帝要再次於文武百官麵前處置周新,心情一定不算很好。
怎麼定下來今天讓他代趙家入宮納采問名?
陳瑄在午門外心神不寧地等了沒多久,忽然聽到北麵遠遠傳來一聲怒吼:“臣生為直臣,死當作直鬼!”
這聲音竟是那周新。
陳瑄大驚失色。
他在午門外都聽到了這聲悲憤呐喊,可見周新在奉天門那裡是如何咆哮的。
禦前竟有如此狂悖犯上之事,皇帝必定震怒。
周新完了。
陳瑄擔憂著自己一會到了皇帝麵前的處境,過了許久後散朝了,文武都從午門陸續出來。
走出了廊房,遠遠的隻見許多文臣或驚懼不言,或憤憤不平。
勳戚武臣這邊,前麵最打眼的自然是漢王朱高煦,隻見他臉上頗有得色。
“見過漢王殿下。”陳瑄已經走到了旁邊,自然不能不見禮。
看到是他,朱高煦心裡了然,表情卻冷淡了下來:“原來是平江伯。”
說罷就揚長而去。
陳瑄和其餘勳臣一一見禮,有的親近,有的疏遠。
他不是和靖難勳臣一樣從北京殺到南京的,現在又是勳爵當中最低一等,屬實有些邊緣化。
加上他一直隻是埋頭做事,不敢受任何一方拉攏,漢王對他沒有好臉色也不奇怪。
現在連問個情況的人都沒有。
又過了許久之後,司禮監黃儼按照納采禮儀出來迎他了。
陳瑄給他塞了銀子,黃儼漠然說道:“平江伯,這如何使得?”
“今日是做媒使。黃公公,喜錢有什麼使不得?”
黃儼嗬嗬一笑:“也是。平江伯,請吧。”
自有其他小太監來抬運陳瑄帶來的禮物,陳瑄卻覺得黃儼的態度有些不痛不癢。
“黃公公,我有些時日沒見駕了,聖躬安否?”
“一會麵聖時,平江伯問安便是。”黃儼說完了,想了想又補了一句,“平江伯見過趙駙馬了?”
“是。回京後,趙駙馬依禮專程登門請了我。”
“以平江伯閱人之繁,趙駙馬如何?”
“陛下欽點,自然是上上之選。”
“是嗎。”
黃儼嗬嗬笑了一下,不再言語。
陳瑄暗自心驚。
算了,到了禦前是怎麼樣就怎麼樣吧。
皇帝居然是在奉天殿見他,太子和禮部尚書呂震也在一旁。
到了禦前先行了大禮,然後就是媒使該說的話。
朱棣揮了揮手,黃儼就上前說了答複,拿了一張精致的名帖交給陳瑄,裡麵有公主閨名和生辰八字。
到了這裡就差不多結束了,後麵再等些時日納吉納征告期。
陳瑄看太子和呂震都在,以為皇帝仍要和他們商議什麼。雖然盼皇帝多和他說說話,但也隻好準備告退。
但朱棣忽然開口:“太子,屆時送親路程不近,你可有不便?”
陳瑄大吃一驚,禮部定的儀注竟是讓太子殿下親自送親嗎?
隻見太子朱高熾碩大的身軀彎了彎:“兒臣無有不便,父皇安心。”
“那就好。”朱棣看著呂震,“朕就這一個妹妹尚未大婚了。典儀須端重,禦賜采買更不容輕忽。”
“臣領旨,如今公主殿下婚儀為重。”呂震看了一眼安靜的太子,想了想又說道,“臣啟稟陛下,武當大工,禮部已議定好規製。鄭公公兼著大報恩寺督造,如今卻已啟程下西洋去。大報恩寺那邊,是不是等鄭公公回來了,禮部再和工部合議規製工期?”
“公主大婚與大報恩寺有什麼關係?”朱棣語氣很不滿,“大報恩寺一事早就定下了,該如何籌辦仍如何籌辦。你這般推辭,是誰請你開口?”
“陛下明鑒。臣這邊催辦公主大婚諸禮,戶部自不肯怠慢。隻是年底將至,吏部不久又將以京官俸祿事煩擾陛下。臣再催辦大報恩寺諸事,恐怕會有難處。”
朱棣知道呂震是什麼樣的人,他隻是在叫苦而已,並非他真想推脫。
於是他發火的對象變了:“這是嫌朕給公主賞賜太厚、典儀過重了?讓你監了一次國,朕回來之後為何處處叫窮?這樣讓朕如何放心明年仍讓你監國?這是你小姑姑!親姑姑!”
陳瑄心裡叫苦。
他本來還想留下禦前多些奏對機會,現在卻一心隻想走。
吵這種架彆讓我聽啊!
我今天已經沒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