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屏幕的光,映著林默那張平靜無波的臉。
“海軍……空軍……”
兩個搜索結果並排陳列,如同兩份截然不同的菜單。
【選哪個呢?】
【空軍,高門大院,天之驕子,一個個眼高於頂。開著先進戰機,守衛祖國領空。他們的榮譽感,跟他們的飛行高度一樣,高得離譜。】
【海軍,走向深藍,新時代軍種。航母編隊,萬噸大驅。他們代表著大國崛起,是流動的國土。他們的驕傲,是大海的顏色。】
林默的手指在兩個選項之間懸停,遲遲沒有落下。
【去空軍那,會不會被當成來路不明的碰瓷人員?畢竟人家一身貴氣,我這身板,看著就營養不良。】
【去海軍那,水兵哥哥們會不會覺得我耽誤他們維護世界和平?】
他的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這兩個選項,都太“體麵”了。
體麵,就意味著程序繁瑣,意味著要講究方式方法。
他需要一把更鋒利,更直接,更能撕開所有偽裝的刀。
手指無意識地在屏幕上滑動,一條軍事論壇的老舊帖子標題,忽然撞進了他的視野。
【水下百日,你們知道潛艇兵兄弟們是怎麼熬過來的嗎?】
潛艇。
這兩個字像是一道閃電,瞬間劈開了他所有的猶豫。
【對啊!我怎麼把他們給忘了?!】
【海軍裡,最神秘,最艱苦,也最憋屈的兵種!】
【有個老段子說,剛從潛艇裡放出來的兵,身上的怨氣比深海裡的水鬼都重!】
林默的眼睛亮了起來,那是一種找到了終極武器的光芒。
【在那個鐵罐頭裡,不見天日,與世隔絕,呼吸著循環空氣,吃著壓縮食品,忍受著巨大的精神和生理壓力,一待就是幾個月。】
【這種兵,他們對榮譽的理解,絕對是最純粹,最直接的。】
【他們從深海歸來,回到人間,卻發現自己用生命守護的這個國度裡,有英雄的功勳章被當成垃圾一樣踩在腳下。】
【那股壓抑了幾個月的火氣,再混上這股被點燃的怒火……】
【嘖嘖,那畫麵,光是想想,就足夠讓高家父子大小便失禁了。】
【空軍海軍,還是太偉光正了。我要找的,是能直接掀桌子的‘煞神’!】
他不再猶豫,立刻開始搜索羊城潛令部隊的相關信息。但很快,他就發現,這種高度保密的單位,公開信息極少,更不可能在地圖上找到精確位置。
專業的事,還是得問專業的人。
林默劃開通訊錄,找到了那個名字——魏江。
電話接通得很快,魏江那略帶憤懣的聲音立刻傳了過來。
“林默!你沒事吧?我給你發消息你也不回!學校那幫混蛋有沒有再找你麻煩?”
“我沒事,手機靜音了。”林默的聲音聽起來依舊帶著幾分怯懦,“魏叔,我想問你個事兒。”
“問!隻要我知道的,肯定告訴你!”
“你退役之前……”林默組織著語言,“你……知不知道,海軍潛艇部隊的駐地,大概在哪個位置?”
電話那頭的魏江明顯愣住了。
“潛艇部隊?你打聽這個乾什麼?那可是軍事禁區,普通人連靠近都不行。而且地方偏得很。”
林默沉默了片刻。
他需要一個盟友,一個能理解他瘋狂計劃的盟友。
魏江,是唯一的人選。
“我想去……告狀。”
這三個字,他說得又輕又慢,卻像一顆石子投入了平靜的湖麵。
“告狀?跟誰告狀?你不是……”魏江的聲音充滿了困惑,“你不是說,這事就這麼算了嗎?”
“那是說給他們聽的。”林默的聲調沒有變化,但內容卻讓魏江心頭一跳。
“高家能壓住學校,能壓住地方。他們以為,把我趕回家,這件事就結束了。”
“他們把褻瀆一等功,定義為‘孩子間的玩笑’。”
【現在,我要讓一群真正的軍人,來給他們重新定義一下,什麼他媽的叫玩笑。】
“他們侮辱的,是陸軍的英雄。”林默一字一頓,“所以,我偏不去找陸軍。”
“我要去找海軍,找海軍裡最不好惹的潛艇兵。”
“我要捧著我爸的功勳章,去問問海軍的叔叔們,陸軍兄弟的臉被人踩在地上,他們是裝作沒看見,還是……幫著撿起來。”
電話那頭,是長久的死寂。
林一默甚至能聽到魏江粗重的呼吸聲。
就在他以為魏江被自己的瘋狂想法嚇到時,一聲壓抑不住的,帶著極度興奮和憤怒的低吼,從聽筒裡炸開。
“操!”
“林默!你他媽……真是個天才!”
魏江的聲音都在抖,那是憤怒和激動交織的顫抖。
“對!就該這麼乾!把事情往大了鬨!鬨得天翻地覆!我看他高家這次怎麼收場!”
“我早就看那幫孫子不順眼了!”魏江的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少年人的血氣方剛,“憑什麼!憑什麼英雄在前麵流血犧牲,他們的家人在後麵還要受這種窩囊氣!這他媽叫什麼事!”
“多大的事,大不了老子這個工作不乾了!”
“你彆怕連累我,也彆怕連累任何人!你隻管去做!你要是需要人,我陪你去!咱們一起去!”
林默的心裡,流過一絲暖意。
【看,正義的人,有時候也不是那麼容易被錘趴下的。】
“不用,我一個人去,目標小。”
“好!”魏江沒有再堅持,“地址我記得!我馬上畫圖發給你!”
“林默,乾他娘的!”
“嗯。”
掛斷電話,一張手繪的簡易地圖很快就發了過來,上麵清晰地標注了路線和終點。
林默將那枚擦拭得一塵不染的【一等功】勳章,連同那個承載著榮耀的木盒,小心翼翼地放進背包。
【劇本完成,導演就位,演員登場。】
【燈光,攝影,各單位注意!】
【高端局,正式開演!】
他拉開門,走進了外麵的夜色裡。
半個多小時後,一輛出租車在距離地圖終點還有一公裡遠的路口停下。
林默付了錢,背著包,獨自走向那條路的儘頭。
空氣中開始彌漫開一股淡淡的海腥味,道路兩旁的建築越來越少,取而代之的是高大的圍牆和鐵絲網。
路的儘頭,是一個戒備森嚴的大門。
門口的崗哨亭裡,站著一個如青鬆般挺拔的身影。
哨兵的軍裝筆挺,懷裡抱著自動步槍,眼神警惕地掃視著周圍。
大門之上,國徽莊嚴。
林默沒有靠近,也沒有試圖去跟哨兵交談。
他在距離大門十幾米遠的地方停下了腳步。
在哨兵疑惑的注視下,他緩緩地,卸下了自己的背包。
他拉開拉鏈,雙手捧出了那個深紅色的木盒。
他的動作很慢,充滿了鄭重。
他打開盒蓋,將那枚在夜色下依舊閃爍著金色光芒的勳章,朝向了大門的方向。
然後,在哨兵陡然收縮的瞳孔中。
林默雙膝一彎,抱著勳章,重重地跪了下去。
膝蓋與堅硬的水泥地麵碰撞,發出一聲沉悶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