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
一聲暴喝從崗哨亭裡傳來,帶著軍人特有的穿透力。
“軍事禁區,立即後退!”
哨兵小張的身體瞬間緊繃,握著【95式自動步槍】的手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他的大腦在零點一秒內完成了數種預案的推演。
是恐怖襲擊的偽裝?還是精神失常者的衝動行為?
但那個少年沒有再前進,隻是跪在那裡,一動不動,像一座在黑夜裡突然長出來的石像。
小張走出了崗亭,腳步沉穩,槍口微微下壓,保持著標準的警戒姿勢。
他沒有完全靠近,在距離林默五米遠的地方站定。
“警告!立刻站起來!否則我們將采取強製措施!”
林默依舊沒有反應,隻是將懷裡那個深紅色的木盒,又往上舉了舉,仿佛在獻祭一件無比珍貴的寶物。
夜風吹過,帶著海水的鹹腥,也吹動了少年單薄的衣衫。
小張的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
不對勁。
這和任何一種他所接受過的突發情況處置訓練都不一樣。
對方沒有攻擊性,沒有叫囂,隻有一種令人窒息的、沉默的悲傷。
他再次向前踏了兩步。
這次,他看清了。
看清了那個被少年高高捧起的木盒裡,那枚在營區門口燈光下,反射出璀璨光芒的物體。
【一等功】!
金色的麥穗與齒輪,環繞著鮮紅的五角星和天安門。
那不是仿製品,一個當兵的,對這種軍隊的至高榮譽,有著近乎本能的辨識力。
小張感覺自己的呼吸停滯了一瞬。
他看到了勳章旁邊,還有一枚胸章,上麵隱約有“緝毒”和“英雄”的字樣。
窒息感,排山倒海般湧來。
這枚勳章的重量,仿佛瞬間壓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下意識地放下了懷裡的槍,讓槍口垂向地麵。
“你……你快起來!”
小張的聲音裡,已經沒了之前的嚴厲,隻剩下一種手足無措的慌亂。
他三步並作兩步衝過去,伸手就去扶林默的胳膊。
“有什麼事站起來說!地上涼!男兒膝下有黃金,你跪在這裡算怎麼回事!”
林默的身體卻像在地上生了根,任憑小張怎麼用力,都紋絲不動。
他的肩膀微微聳動著,壓抑的啜泣聲在寂靜的夜裡,格外清晰。
【哭,哭大聲點,情緒要飽滿,拿出你當初看偶像劇大結局時的投入感。】
【對,就是這樣,身體再抖得厲害一點,顯得無助。】
小張徹底沒轍了,他一個身高一米八幾的壯碩士兵,此刻對著一個瘦弱的少年,竟然感到了一陣無力。
他不能真的用強,對方捧著的是一枚【一等功】勳章!
那是無數軍人一輩子都無法企及的榮耀!是拿命換來的!
他猛地轉身,按下了肩膀上的對講機。
“洞幺呼叫指揮中心!洞幺呼叫揮中心!”
他的聲音因為焦急而有些變調。
“門口發現緊急情況!一名少年……攜帶一枚一等功勳章,跪在營區門口!請求支援!重複!是一枚貨真價實的一等功勳章!”
對講機那頭,似乎也被這個消息震住了,沉默了幾秒鐘才傳來回複。
“指揮中心收到!原地穩控!政委帶人馬上就到!”
結束通話,小張轉過身,蹲了下來,試圖與林默平視。
“小兄弟,你彆這樣,到底出什麼事了?你告訴叔叔,誰欺負你了?”
他的語氣已經像是在哄一個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
“這枚勳章……是你家人的嗎?”
林默緩緩抬起頭,滿是淚痕的臉上,是一種近乎麻木的悲慟。
他的嘴唇翕動著,發出的聲音破碎而又沙啞。
“叔叔……”
“我……我不要了……”
他用儘全身力氣,將那個木盒往前一推,推向小張。
“我把這個……還給國家……”
小張下意識地伸手接住,那木盒入手,沉甸甸的,燙得他差點脫手。
林…默的下一句話,如同一把重錘,狠狠地砸在了小張的心臟上。
“國家……能不能把我的爸爸媽媽……還有我哥……還給我?”
【轟——!】
小張的大腦一片空白。
他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蹲著的身體搖晃了一下,險些坐倒在地上。
他還給我……
這幾個字,像最鋒利的刀,瞬間剖開了他用軍裝和紀律包裹起來的一切,直刺最柔軟的心臟。
他看到了什麼?一個英雄的後代,捧著父輩用生命換來的榮耀,跪在軍隊的門口,哭著說要把勳章還掉,隻為換回家人。
這是何等的悲哀?何等的諷刺?
一股難以言喻的憤怒和心痛,從他的胸腔裡猛地炸開。
他想嘶吼,想咆哮,想問問這蒼天,這大地,憑什麼!
【很好,情緒到位了,眼神也開始憤怒了。】
【看來海軍兄弟,和陸軍兄弟一樣,都是血性漢子。】
林默垂下頭,嘴角勾起一個無人察覺的弧度。
【這場戲,成了。】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而沉重的腳步聲從大門內傳來。
“怎麼回事!小張!”
一聲中氣十足的喝問響起。
緊接著,七八個穿著海藍色作訓服的士兵從門裡衝了出來,為首的是一個肩膀上扛著兩杠四星的軍官,麵色嚴肅,眼神銳利。
他們顯然是接到了通知,緊急趕來的,每個人都帶著一股訓練場上的煞氣。
“政委!”
小張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猛地站起來,聲音都帶著顫音。
政委快步走來,視線第一時間就落在了跪在地上的林默,和被小張捧在手裡的勳章上。
他的瞳孔也是一縮,但臉上的表情卻比小張要沉穩得多。
政委著急忙慌哨兵手裡接過了那個木盒,仔細地看了一眼。
確認了勳章的真偽後,他才緩緩轉頭,看向林默。
他的視線像刀子一樣,在林默身上掃了一遍。
“小兄弟,快起來。”
政委的聲音不高,但帶著關懷口吻。
林默沒有動,依舊跪在那裡,像是什麼都沒聽見。
政委的眉頭皺了起來,他身後的幾個兵也圍了上來,好奇地打量著這個場麵。
“這小孩兒乾嘛呢?”
“不知道啊,跪著乾嘛,還拿著個一等功……”
頓時反應過來,這是一枚一等功的胸章。
政委抬手,製止了身後的議論。
他再次向前一步,用寬厚的雙手攙扶起林默。
“我不管你有什麼委屈,既然你到了我這裡,有什麼委屈我都能給你解決了,咱們先阱去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