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5章 混亂的奉天殿(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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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元璋倒在兒子的懷裡,龍冠歪斜,鬢發散亂。

他死死抓住朱標胸前的衣襟,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後的稻草,喉嚨裡發出“嗬嗬”的、如同破風箱般的聲音,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標兒……他的標兒……他耗儘心血培養、寄予了無限期望的太子……真的……死在了他的前頭!白發人送黑發人!而且是接連送走愛孫、發妻、長子!

朱標死死撐住父親,感受著懷中那具曾經如同山嶽般偉岸、此刻卻在劇烈顫抖的身軀,感受著衣襟被滾燙的帝王淚浸透的灼熱。

雄英夭,母後崩,自己薨……父皇晚年,竟是在這樣的錐心刺骨中度過。

他扶著父親的手,同樣在微微顫抖,卻異常堅定。

偏殿早已亂作一團。命婦們哭倒一片,皇後崩、太子薨的消息如同兩道驚雷,將她們震得魂飛魄散。

晉王妃謝氏臉色慘白如紙,她死死抓住旁邊燕王妃徐妙雲的衣袖,巨大的震驚讓她暫時忘卻了恐懼,聲音帶著無法抑製的顫抖和極度的困惑,壓得極低,如同耳語:

“……不對啊!雄英沒了,太子爺……也沒了……可太子元妃常氏不是還留下一個嫡子允熥嗎?那才是真正的嫡脈!就算……就算允炆是太子妃所出,可上有嫡兄允熥在,這……這皇位怎麼會落到允炆頭上?這……這不合禮法啊!”

她的話語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雖然輕微,卻清晰地傳遞著巨大的疑問。

周圍的哭泣聲似乎都小了一瞬,不少命婦都下意識地豎起了耳朵,目光隱晦地掃向癱軟在地、如同失了魂般的呂氏,又飛快地移開,帶著掩飾不住的驚疑和恐懼。

徐妙雲靜靜地坐著,湖藍色的宮裝襯得她側臉線條如冰雕般冷冽。

她沒有立刻回答晉王妃的疑問,隻是幾不可察地、極緩慢地搖了搖頭。

那動作輕微至極,帶著一種洞悉世事的了然和一絲冰冷的悲憫。

允熥?一個失去母親庇護、又失去父親和嫡兄的嫡子……

在深宮之中,在那個一心想讓自己兒子登上那個位置的繼母手中……他的命運,還用問嗎?無聲的答案,比任何言語都更令人心寒。

天幕的幽光如同深淵之眼,冷漠地俯瞰著下方人間煉獄般的景象。

帝王悲慟的喘息、太子強撐的沉默、群臣伏地的戰栗、女眷壓抑的悲泣……所有這一切,都未能讓它產生絲毫漣漪。

那冰冷的金屬音,在給了所有人足夠的“消化”時間後,再次毫無感情地繼續它的陳述,如同在宣讀一份與己無關的檔案:

【洪武二十五年】

【時年,大明太祖朱元璋,六十五歲。】

【畢生心血所係之太子早逝,帝國儲君之位空懸。】

【白發人送黑發人,痛徹心扉。】

【晚年喪妻、喪子、喪嫡孫……】

每一個“喪”字,都像一把重錘,狠狠砸在禦階上那對相互攙扶的父子心頭。

朱元璋靠在朱標身上,劇烈的喘息稍稍平複,但那渾濁的老淚卻依舊無聲地流淌,浸濕了龍袍的領口。

他閉著眼,仿佛不願再看那天幕,不願再聽那字字誅心的宣告。

朱標緊緊支撐著父親,臉色依舊蒼白,眼神卻異常清明,甚至帶著一種殉道者般的平靜,默默承受著那冰冷文字帶來的淩遲之痛。

天幕的聲音微微一頓,幽光流轉,似乎在為接下來更重要的信息蓄勢:

【帝國未來,係於一身。】

【立儲,已成迫在眉睫之國本大事。】

【朝堂之上,暗流洶湧。】

【勳貴、藩王、文官……各方勢力目光灼灼。】

【皆在觀望。】

【皆在等待。】

【皆在猜測——】

【這位痛失至親、殺伐日漸酷烈、已至暮年的開國雄主,】

【最終,會做出怎樣的抉擇?】

冰冷的字句,如同一幅沉重的畫卷在所有人眼前緩緩展開。

一個接連失去愛孫、發妻、長子,被無邊孤寂和悲痛啃噬的老人,一個手握無上權柄、晚年卻越發多疑酷烈的帝王,站在帝國權力的巔峰,腳下是暗流洶湧的朝堂,身後是虎視眈眈的成年藩王兒子們……而他的選擇,將決定整個大明未來的走向。

整個奉天殿,陷入一種更深沉的死寂,連壓抑的哭泣聲都消失了。

所有人的目光,無論是驚魂未定的勳貴,還是抖如篩糠的文官武將,甚至是秦晉燕等幾位成年藩王,都下意識地、不由自主地,望向了禦階之上。

望向了那個靠在太子懷中、閉目垂淚、身軀微微佝僂、仿佛瞬間被抽走了所有精氣神的老人——洪武大帝,朱元璋。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空氣粘稠得如同水銀,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沉甸甸的鐵鏽味。

所有人都在等待。

等待著老皇帝的抉擇。

等待著天幕揭曉那個最終的、所有人所期待著的答案。

朱元璋靠在朱標身上,緩緩地、極其艱難地睜開了眼睛。

那雙曾經洞悉一切、威嚴無匹的龍目,此刻布滿了血絲,如同乾涸龜裂的血色湖泊。渾濁的淚水沿著深刻的皺紋蜿蜒而下。

他沒有看任何人,隻是死死地、用一種近乎要將其燒穿的目光,再次釘住了頭頂那片冰冷的天幕。

他的嘴唇哆嗦著,似乎想說什麼,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隻有喉嚨深處滾動著模糊的、如同困獸瀕死的嗚咽。

就在這時,一個極其微弱、帶著巨大困惑和某種不祥預感的念頭,如同鬼魅般,第一次清晰地浮現在這位痛失至親的老皇帝混亂的腦海深處。

這個念頭讓他布滿血絲的眼睛驟然睜大,瞳孔深處爆發出一種混雜著驚疑、暴怒和恐懼的駭人光芒!他猛地抓緊了朱標的手臂,力道之大,幾乎要掐進兒子的骨頭裡!

他死死盯著天幕,用儘全身殘存的力氣,從牙縫裡擠出一個嘶啞到變調、卻如同驚雷般炸響在死寂大殿中的名字:

“允熥……咱的允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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