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伴隨著天幕這赤裸裸的警告,如同瘟疫般瞬間彌漫了整個奉天殿!
勳貴席上,徐達、李文忠等手握重兵的國公們,臉色都變得極其凝重。
韓國公李善長更是深深垂下了頭,掩住了眼中閃爍的精光。
天幕之言,如同懸在他們所有人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一旦立了強勢的藩王,尤其是被天幕點明“英武果決”、“功勳卓著”的燕王,為了穩固皇權,清洗潛在的威脅(太子一脈及其支持者),幾乎是必然的選擇!
他們這些勳貴老臣,哪一個不是與太子府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哪一個不是被劃入“太子黨”的潛在清洗名單?!一念及此,冷汗瞬間浸透了他們的朝服!
文官們更是嚇得魂飛魄散,許多人直接癱軟在地,連抖的力氣都沒有了。
偏殿方向傳來壓抑不住的啜泣和牙齒打顫的聲音。
呂氏癱在地上,聽到“骨肉相殘”、“屠戮殆儘”時,更是嚇得魂飛天外!
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生怕發出一絲聲音引來注意。
天幕雖未明指允熥,但皇帝那聲“允熥呢”的質問,如同鬼魅般在她耳邊縈繞。
如果……如果天幕接下來暗示允熥的“意外”與她有關……那她和她背後的呂家,恐怕立刻就會成為皇帝泄憤的羔羊,被碾得粉碎!
整個奉天殿內外,氣氛壓抑到了極點。
空氣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漿,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濃重的鐵鏽味和絕望的氣息。
煌煌燈火下,每個人的臉上都籠罩著一層死灰般的陰影。
勳貴們感覺脖子上仿佛架著無形的鋼刀,文官們如同待宰的羔羊,藩王們心思各異,但無不感到沉重的壓力。
高踞丹陛之上的朱元璋,靠在太子身上,閉著眼,胸膛劇烈起伏。
巨大的悲痛、兩難的抉擇、對未來慘劇的恐懼,如同三條毒蛇,瘋狂啃噬著他那顆早已千瘡百孔的老邁心臟。
白發人送黑發人的至痛猶在眼前,而此刻,他還要親手為一個可能葬送更多至親骨血的未來做出選擇!
他緩緩地、極其艱難地再次睜開眼。那雙布滿血絲、渾濁不堪的眼睛,緩緩掃過下方噤若寒蟬的群臣,掃過他那幾個或驚恐、或心虛、或沉默的兒子,最終,帶著無儘的疲憊和一絲孤注一擲的瘋狂,再次投向了那片冰冷的天幕。
他喉嚨滾動著,發出如同砂紙摩擦般嘶啞的聲音,每一個字都耗儘了他殘存的氣力,帶著帝王的決絕與一個被逼到絕境老人的悲鳴:
“天……天幕!”
“告訴咱……”
“……允熥呢”
“咱的嫡次孫允熥……到底是怎麼死的?!”
朱元璋那聲飽含血淚與絕望的嘶吼,如同垂死雄獅最後的咆哮,在死寂的奉天殿內回蕩不息。
巨大的悲慟與抉擇的重壓幾乎將他擊垮,幸有太子朱標拚死支撐。
然而,這位開國雄主終究有著鋼鐵般的意誌。在朱標和內侍的攙扶下,他緩緩地、極其艱難地挺直了脊背。
龍袍下擺無風自動,那身象征無上權柄的明黃,此刻雖沾染了淚痕與塵埃,卻依舊散發著不容侵犯的威嚴。
他拒絕了內侍遞來的新玉杯,隻是用粗糙的手背狠狠抹去臉上的渾濁淚水,那雙布滿血絲、如同乾涸血湖的龍目,死死釘著天幕,裡麵燃燒著瘋狂、不甘,更有一種被逼到絕境後破釜沉舟的決絕。
馬皇後也在宮女的攙扶下,緩緩坐直了身體。
她臉色依舊蒼白如紙,方才聽聞自己與愛孫“崩”、“夭”的巨大衝擊猶在心間震蕩,身體微微顫抖。
但她緊緊抿著唇,那雙曾撫慰過無數傷痛的溫暖眼眸,此刻隻剩下深不見底的哀傷和一種屬於母親的堅韌。
她無聲地伸出手,緊緊握住了朱元璋那隻青筋暴起、微微顫抖的大手。帝後二人,十指緊扣,共同承受著這命運殘酷的淩遲。
朱標侍立在一旁,臉色蒼白,眼神卻異常清明,帶著一種近乎殉道者的平靜,默默守護著雙親。
一家三口,在無數雙驚惶目光的注視下,慢慢地、帶著一種沉重的儀式感,重新坐回了那象征著帝國最高權力的九龍禦座與紫檀嵌螺鈿靠椅之上。
他們的目光,如同三柄利劍,穿透殿內凝固的空氣,牢牢鎖定著頭頂那片冰冷的天幕。
他們要知道答案!那個將他們推入如此絕境的答案!
天幕幽光流轉,冰冷依舊,如同無情的命運之輪,繼續碾過洪武三十一年那個孤絕老人的抉擇之路:
【洪武二十五年,太子朱標薨逝時,留有子嗣四人。】
【其中,第三子朱允熥,乃太子元妃常氏所出,嫡脈正統。】
【其餘三子:朱允炆、朱允熞、朱允熙,皆為太子繼妃呂氏所生。】
“嗡——”
偏殿內,癱軟在地的呂氏如同被電擊般猛地一顫!心臟瞬間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攥緊,提到了嗓子眼!
天幕點出了允熥!點出了她的兒子允炆!那冰冷的聲音如同催命的符咒,下一個字,可能就是她的末日!
她甚至能感覺到,那奉先殿禦座之上,皇帝、皇後、太子三雙沉凝如淵、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目光,正隔著殿宇,無聲地落在她的身上!
巨大的恐懼讓她渾身僵硬,連呼吸都幾乎停滯,隻能絕望地等待著最終的審判。
殿內其他命婦的目光,或驚恐,或憐憫,或幸災樂禍,更如同無數根芒刺,紮得她體無完膚。
天幕的聲音毫無波瀾,繼續剖析:
【朱允炆,生於洪武十年,時年十五歲。】
【朱允熥,生於洪武十一年,時年十四歲。】
【二人年齡相仿,皆已開蒙進學。】
【然,資質、性情,乃至其背後所代表之勢力,迥然不同。】
冰冷的金屬音微微一頓,仿佛在刻意營造懸疑:
【朱允炆:】
【性柔懦,敏而好學,精於典籍。】
【然少決斷,遇事常需問於大儒。】
【其母呂氏,出身文官清流之家,根基淺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