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幽光流轉,將晉王朱濟禧那番冰冷徹骨、精於算計的“愛誰誰”論調,如同最鋒利的冰淩,深深刺入奉天殿每個人的心頭。
勳貴大臣們沉默不語,心中隻剩下對藩王製度幻滅後的冰冷明悟。朱元璋癱坐禦座,眼神空洞,仿佛被抽走了魂魄。
秦王朱樉看著三弟朱棡那複雜難言的臉色,心中竟莫名生出一絲羨慕——不管怎麼說,朱棡那兒子,至少是個“明白人”,知道怎麼“保全”自己!
就在這詭異的寂靜中,天幕冰冷的金屬音,帶著一種近乎殘酷的精準,將矛頭轉向了秦王一係:
【秦藩消息,尤令人扼腕。】
【二代秦王朱尚炳,乃秦王朱樉次妃鄧氏所出。】
畫麵浮現:一個錦衣華服、麵容尚顯稚嫩的少年身影(朱尚炳),正與同樣年幼的朱允炆在花園中嬉戲,似乎關係融洽。
【秦王朱樉,因洪武二十五年爭儲失利,性情愈發暴虐乖張。】
【竟將滿腔怨毒,儘數傾瀉於正妃王氏(前元齊王王保保之妹)身上!】
【幽禁深院,百般淩虐!】
【轉而專寵次妃鄧氏(衛國公鄧愈之女),言聽計從,驕縱無度!】
“混賬!!”朱元璋的咆哮再次炸響,但這一次,憤怒中夾雜著巨大的失望和一種“果然如此”的痛心!
他猛地指向臉色瞬間煞白的朱樉:“老二!!咱早就知道你苛待正妃!屢次訓誡於你!!你……你竟敢變本加厲?!將怨氣撒在女人身上?!你……你還是個男人嗎?!”
秦王朱樉渾身一抖,麵如死灰,下意識地想辯解,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巨大的恐懼攫住了他。
天幕的聲音帶著冰冷的審判,繼續道:
【洪武二十八年,事發!】
【太祖朱元璋震怒!】
【然……】
【其懲處對象,非是罪魁禍首秦王朱樉!】
【而是——】
【賜死次妃鄧氏!以儆效尤!】
“賜死……鄧氏?!”
“鄧愈……鄧公的閨女?!”
“犯錯的是秦王!為何……為何死的卻是鄧妃?!”
勳貴席上,瞬間炸開了鍋!尤其是與鄧愈交好的幾位老將,更是目眥欲裂!
衛國公鄧愈,開國元勳,戰功赫赫,死而後已!他的女兒,竟因秦王之過,被皇帝賜死?!
一股巨大的悲憤和不平,如同野火般在勳貴心中燃燒!看向朱元璋的目光,充滿了難以言喻的憤怒與鄙夷!
又是雙標!赤裸裸的雙標!對自己兒子高高舉起,輕輕放下(至少此時未嚴懲朱樉),對功臣之女卻痛下殺手!這皇帝……何其涼薄!
天幕的審判並未停止,拋出了更殘酷的結局:
【然!】
【鄧氏之死,並未使秦王朱樉幡然醒悟!】
【其暴虐變本加厲!】
【終至……天怒人怨!】
【洪武二十八年,某夜!】
【秦王朱樉,於王府之內——】
【被三名忍無可忍的王府老嫗,聯手毒殺!】
【暴斃身亡!】
“噗——!”
秦王朱樉如遭雷擊!一口逆血猛地噴出!
他身體劇烈搖晃,若非被身旁的晉王朱棡死死扶住,幾乎癱倒在地!他臉色慘白如金紙,嘴唇哆嗦著,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和一種被當眾扒光的極致羞恥!
“老……老婦人?!”
“三……三個老婦人?!”
“毒……毒殺?!”
“我……我堂堂大明親王!!”
“竟……竟如此窩囊地……死在了三個老婦人手裡?!”
“天幕!!你……你能不能……彆說得這麼清楚啊!!”
“這……這讓天下人……如何看我?!!”
巨大的恐懼和羞憤讓他幾乎要發狂!他仿佛已經看到無數道充滿鄙夷、嘲諷的目光,如同芒刺般紮在自己身上!這種死法,簡直比湘王自焚、比周王被擒更加不堪!是對他秦王尊嚴最徹底的踐踏!
勳貴們看著朱樉那失魂落魄、口吐鮮血的模樣,臉上的憤怒瞬間被一種極其複雜的情緒取代——有對鄧愈之女的同情,有對朱元璋雙標的鄙夷,更有對朱樉這窩囊透頂死法的……荒誕感。堂堂親王,落得如此下場,何其可悲!何其可笑!
天幕的幽光並未因朱樉的崩潰而有絲毫憐憫,繼續轉向那位二代秦王:
【朱尚炳繼位秦王。】
【其自幼與朱允炆交好,關係親近。】
【加之其母鄧氏被太祖賜死,心中對同為庶出的朱允炆有同理之心。】
【然——】
【麵對燕王朱棣起兵靖難,朱尚炳審時度勢,做出了一個極其微妙的抉擇:】
【他,是建文削藩以來,所有藩王中——】
【唯一一個在輿論上公開表態支持建文帝朱允炆的親王!】
【然……】
【也僅僅是……口頭支持!】
【自始至終,未出一兵一卒!未助一錢一糧!】
畫麵浮現:年輕的朱尚炳身著親王袍服,神情肅穆,在王府前宣讀一份措辭激昂、聲討“燕逆”、力挺“天子”的檄文。王府之外,百姓圍觀。王府之內,兵甲入庫,馬放南山。
“嗬……”
一聲極輕、卻充滿無儘嘲諷的嗤笑,從韓國公李善長那蒼老乾癟的唇間逸出。
他微微側頭,渾濁的老眼掃過麵如死灰的秦王朱樉,再瞥了一眼天幕上那位“慷慨激昂”的二代秦王,嘴角勾起一絲洞穿世事的譏誚,聲音低得隻有近旁的幾位老臣能聽清:
“這位小秦王……倒是個妙人兒……”
“比他爹……強點有限……”
“公開站隊建文,博個‘忠義’之名,安撫朝廷……”
“卻又按兵不動,保存實力,靜觀其變……”
“兩頭下注,首鼠兩端……”
“真真是……把投機取巧,玩出了新花樣……”
“嗬嗬……”
“上位啊上位……”
“您聰明一世……”
“生出來的這些兒子、孫子……”
“要麼暴虐愚蠢如秦王(朱樉),要麼懦弱奔逃如穀遼,要麼冷眼旁觀如晉世子,要麼……就玩這等自作聰明的把戲如這小秦王……”
“唯有……”
李善長的目光,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複雜,緩緩投向殿中那個依舊沉默如山、身姿挺拔如標槍的燕王朱棣。
“唯有這位燕王殿下……”
“敢作敢當,提刀就乾!”
“真刀真槍,搏一個前程!!”
“不愧是……”
“徐天德(徐達)的女婿!!”
“虎父……無犬女!虎嶽……無犬婿啊!”
李善長最後的感慨,帶著一種對英雄氣概的激賞和對那些蠅營狗苟之輩的極度鄙夷。
徐達聞言,腰背下意識地挺得更直了些,緊鎖的濃眉下,那雙虎目中,憂慮依舊深重,卻也不由自主地閃過一絲難以掩飾的……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