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聚焦於白溝河畔蘇家橋以北的開闊地帶。
初春的寒風卷起塵土,燕軍前鋒騎兵如同黑色的潮水,正沿著官道快速推進,馬蹄聲如悶雷滾動,氣勢洶洶直撲南軍預設陣地。
朱棣策馬於中軍高地,目光銳利掃視前方看似平靜的曠野。他自信於麾下鐵騎的鋒芒,更自信於對南軍(尤其是李景隆)的了解。
然而,就在燕軍前鋒即將踏入一片稀疏林地邊緣時——
“殺——!!!”
一聲如同平地驚雷的怒吼驟然炸響!
緊接著,無數身披土黃色偽裝、如同從地底鑽出的南軍士兵,猛地從道路兩側的溝壑、土丘後躍出!
為首一員將領,身披鐵甲,手持丈八長矛,狀若瘋虎,正是先鋒大將——平安!
【平安伏兵驟起,挺矛衝鋒!】
平安顯然對燕軍騎兵的戰法極其熟悉!
他率領的伏兵並非正麵硬撼,而是如同毒蛇般精準地刺向燕軍騎兵衝鋒陣型的側翼和連接薄弱處!
丈八長矛組成密集的死亡叢林,專刺馬腹!訓練有素的南軍步兵死死頂住燕騎第一波衝擊,長矛如林攢刺!
“噗嗤!”“唏律律——!”
人仰馬嘶!血光迸濺!
猝不及防的燕軍前鋒瞬間人仰馬翻!衝鋒的勢頭被硬生生遏製、攪亂!
更雪上加霜的是,幾乎在平安伏兵暴起的同時,另一支彪悍的南軍騎兵如同旋風般從側翼殺出!
當先兩員悍將,正是瞿能與其子!
瞿能須發戟張,手中長刀揮舞如輪,口中發出野獸般的咆哮,帶著兒子和親兵,如同兩柄燒紅的尖刀,狠狠紮入因伏擊而陷入混亂的燕軍肋部!
【瞿能父子合擊!】
父子二人悍不畏死,瞿能老而彌辣,其子亦勇猛異常!兩股南軍生力軍的加入,如同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燕軍前鋒徹底崩潰!敗兵如同退潮般向後湧去,留下滿地人馬屍體和折斷的兵器!
【燕軍初戰失利!】
“好!平安!乾得好!” 奉天殿內,朱元璋猛地一拍大腿,竟忍不住喝彩出聲!
他雙目放光,盯著天幕上那個如同戰神般左衝右突、攪得燕軍人仰馬翻的平安,臉上是毫不掩飾的激賞!
“這平保兒!實誠!忠心!敢打敢拚!是個好樣的!建文朝就該多幾個這樣的實心眼兒!” 老朱心中湧起一股難得的欣慰。
這證明他老朱看人的眼光沒錯!這證明大明朝廷並非無人可用!這證明…允炆那孩子,手下還是有忠臣良將的!
然而,這股欣慰隻持續了短短一瞬,就被更深沉的憂慮所取代。朱元璋臉上的笑容漸漸凝固,眉頭緊緊鎖起,形成一個深刻的“川”字。
他看著天幕上燕軍狼狽後撤的景象,看著朱棣那鐵青而錯愕的臉色,心中非但沒有為兒子受挫而擔憂,反而升起一股更強烈的焦躁。
他之前心理上偏向老四朱棣,那是因為老四兵微將寡,處於絕對弱勢,他這當爹的難免心疼。可如今局勢變了!
朱棣手握大寧精兵和朵顏三衛,實力暴漲!若建文朝廷這邊再不能以雷霆之勢將其撲滅,反而打成拉鋸戰、消耗戰…那後果是什麼?
“朱棣畢竟隻是一個藩王!” 朱元璋心中警鈴大作,“朝廷動用六十萬大軍,若不能乾淨利落地剿滅一個造反的藩王,反而被拖入泥潭,甚至…甚至像現在這樣,要靠平安這樣的‘實心眼’將領去拚命才能取得局部勝利…那朝廷的威嚴何在?天子的臉麵何存?!”
一個可怕的念頭不受控製地冒了出來:此消彼長!朝廷威信掃地,地方藩鎮坐大!此戰之後,就算朱棣最終不能攻入南京,他也極有可能割據北平、大寧乃至整個北方!大明江山,將陷入事實上的南北分裂!
“裂土!這是要裂土啊!” 朱元璋的心沉到了穀底。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預感到,這場靖難之役,無論誰勝誰負,最終受損的,都是他一手打下的大明江山!都是他老朱家的萬世基業!
他之前擔心的“臉丟儘”,現在看來,還是輕了!
天幕畫麵緊追著敗退的燕軍。初戰失利的燕軍雖亂不潰,在朱棣的嚴令和精乾將領的約束下,正試圖脫離接觸,向預設的蘇家橋後方陣地有序撤退。
敗兵沿著來時的官道和兩側野地倉惶後撤。然而,就在他們即將撤到一片相對平緩、看似安全的區域時——
“轟隆——!!!”
“轟!轟轟轟——!”
一連串震耳欲聾、如同地龍翻身般的恐怖巨響,毫無征兆地從燕軍撤退的路徑上猛烈爆發!大地劇烈顫抖!泥土、碎石、殘肢斷臂伴隨著橘紅色的火光和滾滾黑煙衝天而起!
【郭英預埋地雷陣!燕軍撤退損失慘重!】
畫麵慘不忍睹!撤退中的燕軍士兵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砸中,成片成片地倒下!戰馬驚嘶,四散奔逃,將混亂擴散到極致!硝煙彌漫中,哀嚎遍野,宛如人間地獄!
而在爆炸煙塵的邊緣,畫麵捕捉到一個須發皆白卻目光如電的老將身影——武定侯郭英!他立於高坡,冷冷地俯瞰著下方煉獄般的景象,手中令旗揮動,指揮著後續部隊乘勢掩殺!
同時,另一處戰場,瞿能父子正率領本部騎兵,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鯊魚,死死咬住一股敗退的燕軍精銳!
瞿能須發皆張,長刀染血,其子緊隨其後,勇猛異常!父子二人配合默契,在混亂的燕軍中左衝右突,竟大有斬將奪旗之勢!
天幕文字標注:【瞿能父子驍勇,追擊甚急!】
“瞿能!還有他兒子?!” 奉天殿內,一聲淒厲的、帶著哭腔的尖叫響起!隻見大都督府僉事瞿通,這位飽經驚嚇的老父親,在看到天幕上父子倆並肩作戰、悍勇衝鋒的畫麵時,眼前猛地一黑!
“噗通!”
他再一次,極其熟練地、直挺挺地癱倒在地!這一次,連掙紮的力氣都沒有了,隻剩下絕望的抽搐和嘴裡無意識的呢喃:
“逆子…孽孫…你們…你們這是要做甚啊!嫌九族的人頭在脖子上待得太安穩了嗎?!消消樂…消消樂也沒你們這麼玩的啊!全家一起上…趕著投胎嗎…嗚…” 巨大的恐懼和悲憤,讓他語無倫次,涕淚橫流。
周圍的文官武將,此刻看向瞿通的目光,已不僅僅是同情,而是充滿了深深的憐憫和一種…看“滅門倒計時器”的詭異感。這瞿家父子,真是把“作死”二字演繹到了極致!
與瞿通的徹底崩潰不同,洪武十三年正值壯年的武定侯郭英,此刻的心情卻如同坐上了過山車,從看到“未來自己”長壽統兵的狂喜巔峰,瞬間跌入了冰窖穀底!
他看著天幕上那個須發皆白、冷靜指揮地雷陣、給予燕軍重創的“未來郭英”,非但沒有半分自豪,反而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讓他渾身汗毛倒豎!
“地雷…炸了燕軍…還…還贏了?!” 郭英隻覺得頭皮發麻,口乾舌燥,“完了…完了完了!這下全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