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樂十九年那多事之春畫麵尚未從這人間煉獄的震撼中平複,便陡然切換!從京師焚心的劇痛,跳轉到帝國北疆那冰冷的傷口!
宣府鎮外!朔風如刀,卷起漫天黃沙,天地一片混沌。
烽燧的狼煙不再是孤零零的一柱,而是如同絕望的手臂,在廣袤的荒原上此起彼伏地伸向灰暗的天空!
鏡頭猛地拉近一處殘破的邊牆豁口。焦黑的土地上,散落著折斷的明軍槍旗和破碎的甲胄碎片。尚未熄滅的餘燼,在寒風中明滅不定,舔舐著幾具倒伏在地、肢體扭曲的明軍士卒屍體。
遠處地平線上,煙塵滾滾!那是大隊騎兵踏起的死亡塵暴!一麵殘破卻依舊猙獰的“阿魯台”狼頭大纛,在煙塵最前方狂舞!
旗下,韃靼騎兵如同嗅到血腥的餓狼,呼嘯著掠過剛剛返青、象征著生機與希望的草原,馬蹄無情地踐踏著嫩綠的草芽,將一切染上死亡的灰黃。隱約可見,更遠處的村落升起滾滾黑煙,風中似乎夾雜著百姓淒厲到不似人聲的絕望哭嚎!
旁白音轉為刺骨的冰冷肅殺:“雷火焚殿的餘燼未冷,帝國北疆的烽火已燎原!韃靼太師阿魯台,蟄伏多年,獠牙複利!趁明廷新都遭天譴,人心惶惶,朝野動蕩之際,悍然撕毀和約,傾巢而出!鐵蹄所指,宣府、大同沿線烽煙遍地!殺掠之慘,邊關告急文書如雪片,帶著邊民的血淚與守軍的絕望,八百裡加急,直撲風雨飄搖的北京城!”
畫麵最終定格於紫禁城臨時理政的謹身殿。龍椅上的永樂皇帝朱棣,身影在搖曳的燭光下顯得異常疲憊而孤獨。他麵前寬大的禦案上,兩份奏報如同兩座沉重的大山,壓得人喘不過氣:
左邊一份,是工部和欽天監聯名呈報的奉天殿災情勘驗結果及駭人聽聞的重建預算——白銀何止百萬!糧秣民夫更是一個天文數字!字裡行間透著國本動搖的恐慌。
右邊一份,則是沾染著塵沙和疑似血跡的邊關急報!上麵用最急促的筆觸寫著“虜酋阿魯台親率數萬騎,破關數處,殺掠無算,兵鋒直逼大同!”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烙鐵,灼燒著帝王的神經。
朱棣的手,一隻按在左邊奏報上,指節因用力而發白;另一隻懸在右邊奏報上,微微顫抖。
他那張被戰火風霜刻滿溝壑的臉上,交織著震怒、疲憊,以及一種被內外夾擊、逼至懸崖的深重壓力。大殿內死寂無聲,隻有燭火偶爾爆開的劈啪輕響,如同帝國心臟在重壓下不堪重負的呻吟。
旁白沉重如鉛:“天災示警於內,人禍(強敵)肆虐於外!傾舉國之力,是撲滅象征崩塌的天火餘燼,重鑄人心?還是再擎染血的龍旗,揮師遠征,以鐵與血回應這趁火打劫的豺狼?永樂皇帝,站在了帝國命運的風暴眼上,每一步抉擇,都可能引發更深的地動山搖。”
奉天殿前廣場,洪武十三年的勳貴們,此刻如同被無形的寒冰凍住,氣氛壓抑得能擰出水來。往日的喧囂議論、指點江山,此刻儘數化為一片死寂。
隻有天幕上奉天殿燃燒的劈啪聲、北疆的號角聲,如同重錘般一下下敲在每個人的心上。
宋國公馮勝,這位曾統禦千軍萬馬的老帥,此刻卻像個泥塑木雕。
他雙手攏在寬大的蟒袍袖中,指節捏得發白,骨節凸起。渾濁的老眼死死盯著天幕上那焚毀的殿宇和狼煙四起的邊關,額角一道深刻的皺紋如同刀刻般繃緊。
他嘴唇無聲地翕動了幾下,喉結劇烈地上下滾動,仿佛有什麼話要衝口而出,最終卻隻化作一聲沉重到幾乎聽不見的歎息,被硬生生咽回了肚子裡。
心中卻翻江倒海:“糊塗!糊塗啊!新都心臟遭天火焚毀,此乃大凶之兆!民心惶惶,流言如沸!國庫的錢糧,怕是十之八九都填進了那燒焦的殿基裡!阿魯台這條老狼,就是聞著血腥味撲上來的!此時提兵北征?糧道如何維係?軍心如何提振?這分明是……分明是病急亂投醫!想用一場勝仗來壓住‘遷都招禍’的洶洶物議,堵住天下人的嘴!可這……這簡直是抱薪救火,飲鴆止渴!”
一股寒意順著他的脊椎骨往上爬,讓他後心瞬間被冷汗浸透。這話,是萬萬不敢出口的。他下意識地將身體縮了縮,仿佛這樣就能避開那無形的壓力。
為何往日驕橫跋扈的勳貴們,此刻都成了鋸嘴葫蘆?連馮勝這等老資格都噤若寒蟬?
答案就在廣場的西北角。
所有人的目光,無論是驚懼、後怕還是幸災樂禍,都如同被磁石吸引,有意無意地、小心翼翼地瞟向那裡——一間門窗緊閉、形同囚籠的低矮值房。
那扇原本尋常的木門,此刻仿佛帶著森森寒氣,門上掛著一把嶄新的、黃銅大鎖,在昏暗的天光下閃著冰冷的光。
就在不久前,就在這裡,發生了一場讓所有勳貴都肝膽俱裂的變故!
天幕正直播漢王朱高煦在樂安如何囂張跋扈、藐視法度。
永昌侯藍玉,這位素來口無遮攔、以混不吝著稱的悍將,許是酒意上頭,又或是覺得天幕上的朱高煦頗有幾分自己年輕時的“風采”,竟咧著嘴,用他那慣有的大嗓門,半是調侃半是得意地對身邊人道:“嘿!瞧見沒?天德(徐達)家這二外孫子,渾是渾了點,可這混不吝的勁兒,還真他娘的像老子當年……”
話音未落!
一道身影如同出閘的猛虎,帶著駭人的殺氣,瞬間出現在藍玉麵前!正是素來以沉穩儒雅著稱的魏國公徐達!
此刻的徐達,臉上再無半分平和,雙目赤紅,須發戟張,額角青筋如同虯龍般暴凸!他伸出的手指,因為極度的憤怒而劇烈顫抖,幾乎要戳到藍玉的鼻尖上!那聲音,如同九幽寒冰摩擦,帶著從未有過的暴戾和不容置疑的威嚴,炸響在死寂的廣場:
“藍玉!你放肆!!”
這聲怒喝,如同驚雷,震得所有勳貴頭皮發麻!
“天家血脈,龍子鳳孫!豈容你這等粗鄙武夫輕言置喙?!再敢口出狂言,辱及皇孫,休怪老夫……不講袍澤情麵!!”
“袍澤情麵”四個字,被徐達咬得極重,如同重錘砸下!那雙平素溫和的眼眸,此刻燃燒著駭人的怒火,裡麵蘊含的冰冷殺意,比戰場上最鋒利的繡春刀還要刺骨!那不是對同僚的警告,而是護崽猛虎被觸及逆鱗後,欲擇人而噬的狂暴!
藍玉瞬間酒醒了大半,臉色“唰”地一下變得慘白!他張著嘴,看著眼前殺氣騰騰的徐達,竟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他從未見過,也絕沒想到,這位以寬厚著稱的老帥,竟能為外孫爆發出如此恐怖的氣勢!
更讓勳貴們魂飛魄散的是禦階之上的反應。
龍椅上的朱元璋,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徐達的爆發,無疑是將“皇孫受辱”之事擺到了台麵上!老皇帝眼中寒光一閃,根本不給任何人反應的時間,猛地一拍龍椅扶手!
“來人!”
聲音如同金鐵交鳴,帶著不容置疑的帝王之怒!
“剝了他的蟒袍玉帶!”
“鎖進值房!讓他給咱好好醒醒腦子!什麼時候腦子清醒了,什麼時候再出來!”
幾名如狼似虎的殿前武士應聲撲上!根本不顧藍玉的掙紮和驚愕,三下五除二,粗暴地將他身上象征著侯爵尊榮的麒麟補服蟒袍、鑲嵌著美玉的腰帶儘數扯下!隻留一身狼狽的中衣!
隨即,藍玉如同死狗般被拖起,在那無數道驚駭欲絕的目光注視下,被狠狠搡進了那間陰暗的值房!
沉重的木門“哐當”一聲關閉,黃銅大鎖“哢嚓”落下!一切聲響都被隔絕,隻剩下那扇門,如同一塊冰冷的墓碑,矗立在勳貴們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