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離開(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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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燈時分,方銘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了客棧。

而在客棧,裁縫抱著布匹在客棧已經等了很久。

油燈的火苗在黃銅燈盞裡跳動著,將人影拉得老長,投在斑駁的土牆上如同皮影戲。就在裁縫昏昏欲睡的時候,就聽見門軸吱呀一聲,方銘走了進來。

"公子可算回來了!"裁縫忙不迭抖開靛青色的細麻布,布料窸窣作響,"按您交代的,要窄袖束腰的短打,這料子最是透氣耐磨。"他展開布匹時帶起一陣風,驚得燈焰猛晃,牆上的影子便跳起了胡旋舞。

方銘褪去外衫站在屋中央,展開雙臂像隻晾翅的鶴。裁縫的皮尺繞過他肩頭,帶著老繭的指尖在鎖骨處頓了頓:"公子這身量,倒像練過武的。"量到腰際時,窗外恰傳來更夫的梆子聲,驚得簷下燕子撲棱棱亂飛。

"城南張記染坊的靛青最正。"裁縫突然壓低嗓音,皮尺在少年腰間繞了兩圈,"可惜上月被官府征去染軍旗了。"他說這話時,餘光瞟著門縫外晃過的人影。

燭火爆了個燈花,方銘望著牆上亂顫的影子:"尋常青色便好。"

前院突然"嘩啦"一聲,掌櫃的破鑼嗓子震得梁上落灰:"作死的東西!這尾鯉魚值五十錢!"接著是竹條抽在皮肉上的悶響,混著小二帶著哭腔的告饒。腥甜的魚羹味從門縫鑽進來,帶著薑絲和茱萸的辛辣。

裁縫的炭筆在紙上沙沙作響,三十六處尺寸記得工整。待收了加急的十個銅錢,他躬身退出去時,布角掃滅了廊下的燈籠。黑暗裡傳來他低聲嘀咕:"這年景,染坊的靛青都拿去裹屍了"

“公子身材勻稱,這衣裳做出來一定合身。”

方銘聽罷,又摸出十個銅錢:“加急費,明日下午能送來嗎?”

裁縫連連點頭:“能,一定能!”他千恩萬謝地退出去,布角掃滅了廊下的燈籠。

黑暗中,方銘聽見他低聲嘟囔:“這年頭,能遇上這麼爽快的主顧可不容易”

入夜後起了風,方銘倚在二樓欄杆上啃梨。梨是晌午在街市買的,表皮還凝著層薄霜,咬下去脆生生地帶點酸。對麵酒樓的燈籠被吹得打轉,忽而照見瓦當上的饕餮紋,忽而映出簷角脫漆的仙人騎鳳。

更夫提著氣死風燈晃過長街,燈籠罩子上"宵"字的半邊被煙熏黑了。梆子聲往西漸遠時,棗紅馬在廄裡打了個響鼻,驚起槐樹上兩隻夜梟。方銘摸出玉葫蘆對著月光端詳,葫蘆底的刻痕裡積著新鄭的灰。

“小二,給我上些好酒好菜,再給我燒點熱水,給我送到屋裡去。”

“好嘞客官,您稍等。”

子時的梆子敲到第三遍,方銘合上支摘窗。黑暗裡傳來細碎的啃齧聲,是老鼠在藥箱背帶上磨牙。他摸出粒安神丸碾碎了撒在牆角,艾草混著甘鬆的香氣漫開來,連秋蟲都噤了聲。

月光像匹銀紗漫過床榻,新買的銅鈴在藥箱上輕晃。方銘和衣躺下,聽見樓下掌櫃的鼾聲透過地板傳來,混著馬廄裡牲口嚼夜草的響動。夜風卷著枯葉拍打窗紙,恍惚間像是誰在叩門。

寅時三刻,廄裡的公雞剛扯開嗓子,就被掌櫃的踹了籠子。

方銘睜眼時,晨光正爬上藥箱的銅鎖。他掬了把井水洗臉,冷得打了個激靈。

廚下飄來炊餅的焦香,混著新熬的豆粥味。方銘就著醃蘿卜喝粥時,聽見掌櫃的正罵小二:"把天字房的馬桶刷三遍!昨兒貴客說聞見味了!"瓷勺碰著粗陶碗,叮當聲裡,棗紅馬在廄裡打了個悠長的響鼻。

一晃到了中午。

午時的日頭正毒,方銘坐在客棧大堂裡,看著門外石板路上蒸騰的熱氣。掌櫃的搖著蒲扇打盹,小二趴在櫃台上數銅錢,叮叮當當的聲響混著蟬鳴,催得人昏昏欲睡。

"方公子!"裁縫的聲音從門外傳來,他抱著個青布包袱,額上沁著汗珠,"您要的衣裳趕出來了。"

包袱在案上攤開,靛青色的細麻布在陽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澤。窄袖束腰的短打裁剪得體,衣襟上繡著暗紋的蘭草,針腳細密得幾乎看不見。方銘換上後,整個人都精神了幾分,連掌櫃的都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公子這身量,穿什麼都好看。"裁縫搓著手笑道,"就是這工期"他欲言又止。

方銘會意,多給了十個銅錢:"多謝師傅費心。"

裁縫滿臉笑意的離開了。

未時三刻,車行的馬車準時停在客棧門口。棗紅馬打著響鼻,銅鈴在車轅上叮當作響。車夫是個精瘦的中年漢子,臉上有道刀疤,說話時總愛眯著眼。

"公子,咱們這就上路?"他接過方銘的箱子,順手掂了掂分量後,幫方銘放到了車廂內。

方銘點點頭,踩著腳凳上了車。車廂裡鋪著新曬的稻草,還帶著陽光的味道。他掀開車簾,最後看了眼客棧的旗幡——"悅來"二字在風中招展,像是某種諷刺。

馬車緩緩駛過長街,車輪碾過青石板,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街邊的攤販正在收攤,幾個孩童追著馬車跑了一段,被大人嗬斥著拽了回去。方銘靠在車廂裡,聽著銅鈴的叮咚聲,漸漸合上了眼睛。

“該走了呢。”

馬車駛近城門時,方銘被車夫"籲"了一聲吵醒。

他掀開車簾一角,正看見兩個黑甲衛橫戈攔在道中。車夫跳下車轅,從懷裡摸出皺巴巴的路引,陪著笑臉道:"軍爺,這是去鹹陽的客商"

守門的什長接過路引,目光在車簾縫隙間逡巡。方銘適時掀開車簾,什長的目光在方銘臉上上停留片刻,又掃了眼方銘身上的靛青短打,忽然壓低聲音:"張記染坊的料子?"

什長將路引拋回車夫手中,揮手示意放行。

車軲轆碾過青石板,方銘聽見身後傳來什長的低語:"這年景,能穿得起張記染坊的,都不是尋常人"

銅鈴叮咚,馬車駛出城門。暮色中,新鄭的城牆漸漸隱沒在群山之後。

官道兩旁的楊樹在風中搖曳,樹影斑駁地灑在車簾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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