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題暮色漸沉,官道上馬蹄聲碎。李柒結束了今天的宣傳,正在往縣衙的方向走著。
突然,李柒遠遠望見一隊人馬舉著火把迎麵而來。待走近了,才看清是張伍帶著幾個羽林衛正在往縣衙趕。兩夥人在一處岔路口相遇,火把的光亮映照出彼此疲憊卻興奮的麵容。
"老張!"李柒翻身下馬,靴子剛沾地就打了個趔趄——在村裡站了整日的雙腿早已發麻。
張伍也急忙下馬,腰間掛著的銅錢袋子叮當作響:"可算遇著你了!"他抹了把臉上的塵土,露出一口白牙,"就跑了一村子,但是嗓子卻都喊啞了!"
兩人相視一笑,不約而同地靠在路旁的老槐樹下歇腳。李柒從馬鞍旁解下水囊,仰頭灌了一大口,清水順著下巴滴落在官服上,洇出深色的痕跡。
"你是沒看見,"張伍興奮地比劃著,"北村的王老漢聽說攤丁入畝的新政,當場就把珍藏的老酒挖出來要獻給方大人!"他拍拍鼓鼓的褡褳,"這些銅錢樣品,差點被熱情的鄉親們搶光了。"
李柒笑著:"我們這邊更熱鬨。"
夜風拂過樹梢,帶來遠處村落隱約的歡笑聲。張伍突然壓低聲音:"說真的,"他摩挲著銅錢上嶄新的鑄紋,"還是頭回見到百姓這麼擁護新政。"
李柒望著遠處星星點點的燈火,若有所思:"連咱們這些大頭兵都覺得好的政策"他指了指張伍腰間沉甸甸的錢袋,"對百姓自然是天大的好事。"
"方大人真是"張伍搖搖頭”就是不知道小方大人經過這個事情後會怎麼樣,他還那麼年輕。"
兩人一時無言,隻聽見夜風穿過麥田的沙沙聲。
"走吧。"李柒拍了拍張伍的肩膀,"方大人還等著咱們複命呢。"
不一會,二人回到了縣衙,兩人剛繞過影壁,就看見正堂裡還亮著燈,方銘的身影映在窗紙上,正在伏案疾書。
"大人,我們回來了。"李柒在門外輕聲稟報,嗓子還帶著白日的沙啞。
門"吱呀"一聲打開,方銘手持燭台站在門口。燭光下,他眼下的青影清晰可見,顯然也未曾休息。
"進來吧。"方銘側身讓開,燭火在他臉上投下跳動的光影。
張伍忍不住先開口:"大人,您是沒看見,北村的鄉親們"他手舞足蹈地描述著,差點打翻案上的硯台。
李柒也難得話多起來:"李家村的張寡婦非要把家裡下蛋的母雞"他突然打了個哈欠,急忙捂住嘴。
方銘看著兩人疲憊卻興奮的樣子,嘴角微微上揚。他起身從櫃中取出兩個粗陶碗,倒上剛煎好的藥茶。
"喝了這個,抓緊去歇息。"他將茶碗推給二人,"明日還要去舊河道勘驗。"
藥茶的苦澀讓李柒皺了皺眉,但一股暖流隨即從胃部擴散到四肢百骸。張伍則是一飲而儘,被燙得直吐舌頭。
鹹陽宮,夜闌人靜。
嬴政獨坐在禦書房內,手中竹簡在燭火下泛著溫潤的光澤。他修長的手指輕輕撫過馮劫的奏章,在"公輸墨"三字上停留片刻,忽然低笑出聲。
"好一個方銘。"帝王的聲音在空曠的殿內回蕩,"連公輸家都請動了。"
趙高捧著新添的燈油悄然而入,聽見主子難得的讚歎,不由得放輕了腳步。燭光映照下,他看見嬴政冷峻的眉宇間竟帶著幾分罕見的愉悅。
"陛下,可要傳召公輸家的人?"趙高細聲問道。
嬴政擺擺手,目光仍停留在奏章上:"半年前,朕親自去請過公輸家新任族長公輸仇。"他指尖輕叩案幾,"那老頑固說,族中子弟隻能分一半給朝廷用。"
窗外一陣夜風襲來,吹得燭火搖曳不定。嬴政的身影在牆上忽明忽暗,宛如蟄伏的巨龍。
"現在朕才明白"他拿起另一份密報,上麵詳細記載著方銘與公輸墨在鬼穀的同窗之誼,"原來另一半人才,是留給這小子的。"
趙高偷眼瞥見奏章上精巧的機關圖樣——那是公輸家獨有的水閘設計,連工部大匠看了都要歎服。
"方縣令確實"趙高斟酌著用詞,"總能出人意料。"
嬴政突然起身,玄色龍袍帶起的風險些撲滅燭火。他走到懸掛的疆域圖前,手指點在藍田的位置:"攤丁入畝,引渭通漕,以工代賑"每說一項,指尖就劃過一道弧線,"這小子是要把藍田變成大秦的樣板。"
趙高注意到,帝王指尖最終停在了楚國舊地。
"傳旨。"嬴政轉身時,眼中閃爍著危險的光芒,"讓你派一些羅網的好手,暗中保護這位'奇才'。另外,嚴密探查是否與六國的人,藍田的事情,不能讓六國的人知道。"
”奴婢遵旨。“
當趙高躬身退出,來到了禦書房外的陰影處。
趙高躬身退出殿門,紫色官袍的下擺掃過門檻,在月光下泛著幽冷的光澤。他沿著長廊緩步而行,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羅網令牌,眼底閃過一絲晦暗不明的神色。
轉過兩道回廊後,趙高突然停在一處陰影裡。他輕輕拍了拍手,三聲脆響在寂靜的宮牆間回蕩。
"大人。"
三個黑影如鬼魅般從不同方向現身。左側的瘦高男子麵白無須,腰間纏著銀絲軟劍;右側的矮壯漢子臉上帶著猙獰刀疤,指節粗大如鐵錘;最引人注目的是中間那位——看似弱不禁風的少女,手腕上卻纏著淬毒的銀鏈。
"驚鯢,狼蛛,蝙蝠。"趙高聲音輕柔,卻讓三人同時繃直了脊背,"王上有令,藍田要地,需嚴加看護。"
他從袖中取出一卷畫像,緩緩展開。月光下,方銘的容貌栩栩如生。
"驚鯢去貼身保護這位方縣令。"趙高的指尖在畫像上輕輕一點,"記住,是'保護'。"他特意加重了這兩個字。
"狼蛛封鎖消息。"趙高又取出一份名單,上麵列著藍田各要道和驛站,"六國的探子,一個都不許放進藍田。"刀疤漢子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齒。
"蝙蝠,“ 趙高轉向少女,遞過一枚青銅虎符,"你帶兩隊人馬,直接找方銘,讓他把這兩隊人馬安排進農夫之中,他是個聰明人,知道原因,特彆是那些修河的民夫裡,多安插些我們的人。"
夜風突然大作,吹得廊下宮燈劇烈搖晃。借著明滅的光影,趙高蒼白的臉上浮現出詭異的笑容:"記住,方縣令的一舉一動"他做了個收網的手勢,"我都要知道。"
三人同時單膝跪地,又瞬間消失在黑暗中,仿佛從未出現過。趙高站在原地,從袖中取出一方絲帕,慢條斯理地擦拭著方才觸碰過畫像的手指。
"方銘"他輕聲念著這個名字,聲音飄散在夜風裡,"可彆讓雜家失望啊"
遠處傳來梆子聲,已是三更時分。趙高整了整衣冠,紫色官袍在月光下如流水般波動。他最後望了一眼藍田方向,轉身沒入深宮的陰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