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三天,方銘仿佛徹底忘了朝會之事,整日懶散得像隻曬太陽的貓。
一直到朝會當日
寅時三刻,天還黑沉如墨。蓋聶推開廂房門,就見方銘整個人埋在被褥裡,隻露出一撮翹起的頭發。
"起來。"蓋聶劍鞘一挑,被子飛到了梁上。
方銘迷迷糊糊伸手去夠:"再睡一刻鐘"
"辰時初刻朝會。"蓋聶麵無表情地拎起一桶井水,"你是想現在起,還是"
"我起!我起!"方銘一個鯉魚打挺,結果被過長的衣擺絆了個趔趄。驚鯢不知何時立在窗外,見狀嗤笑一聲。
晨霧彌漫的庭院裡,蓋聶親自給方銘係正冠冕。素來冷峻的劍聖難得話多:"你隻是一個縣令,按理來說並不能直接上朝,覲見王上,但是王上給你了這個權利,所以你才可以上朝,但是要在百官最末,等著王上召見。"
方銘突然伸手按住蓋聶的手腕:"大師兄。我知道了。"
"時辰到了。"驚鯢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方銘深吸一口氣,廣袖一振,方才還嬉笑懶散的氣質蕩然無存。他朝蓋聶鄭重一揖:"師弟去了。"
“你對我行禮做什麼?咱倆一起去。”
“啊?”
蓋聶眉頭一皺,“很奇怪嘛?我有護衛之責,每次上朝我都會在王上左右。”
“哈哈。”
遠處傳來驚鯢嘲笑的聲音。
尷尬的無地自容的方銘此刻恨不得馬上離開此地。
一段小插曲後,二人來到了宮門外。
“我要走了,你在宮門處等待著宮門開啟就行了。”
“嗯”
等到蓋聶走後,方銘獨自站在宮門外,等著宮門開啟。他百無聊賴地數著地磚上的紋路,耳邊漸漸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和低語。
"那是何人?怎的從未見過?"
"怎麼沒穿官服?"
"莫不是哪個世族的公子?"
方銘充耳不聞,隻管低頭整理自己的玉帶。忽然,一雙沾著泥土的軍靴停在他麵前。
"小娃娃,你擋著老夫的陽光了。"
沙啞的聲音帶著戰場磨礪出的粗糲。方銘抬頭,看見一位須發皆白的老者,身披簡樸的褐色麻衣,腰間卻懸著代表上將軍的虎符。老人背有些佝僂,可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像是能刺透晨霧的劍鋒。
方銘連忙退後一步行禮:"小子失禮了。敢問老將軍"
"王翦。"老人隨手拍了拍衣袖上的塵土,"你就是那個把藍田鬨得雞飛狗跳的小縣令?"
方銘奇怪道:"老將軍怎會認得小子?"
王翦擺擺手:"陛下前日特意囑咐老夫,說有個愣頭青要闖朝堂。讓我看看。"粗糙的手指從懷中掏出一卷竹簡,"不過能寫出訓練剛要的,到也不算是愣頭青。"
方銘心頭一熱。他沒想到嬴政不僅記得自己,還特意讓這位軍方泰鬥來接應。正要開口,宮門處突然騷動起來。
"王老將軍!"有位紫袍大臣遠遠作揖,"這位年輕俊傑是"
王翦眼皮都不抬:"藍田方銘,一個縣令。"話音未落,周圍頓時響起窸窣的議論。
正說話間,沉重的宮門在晨光中緩緩開啟,青銅鉸鏈發出沉悶的聲響。一名身著絳色宦官服的小太監立在門側,尖聲宣道:
"時辰已至——百官覲見!"
聲音在空曠的宮牆間回蕩,原本三三兩兩聚在一處的朝臣們立刻整肅衣冠,按品階列隊。王翦拍了拍方銘的肩膀,低聲道:"走吧,小子。今日這朝堂,且看你的本事了。"
方銘深吸一口氣,隨著王翦一同向前走去。
百官隊伍如長龍般向大殿移動,方銘走在王翦身側,感受到四周投來的探究目光。有好奇,有猜疑,更多的是不加掩飾的審視——一個從未見過的年輕人,竟能與滅國名將並肩而行,這讓許多朝臣暗自揣測他的來曆。
"記住,"王翦目不斜視,聲音卻清晰地傳入方銘耳中,"待會兒無論發生什麼,都彆慌。"
方銘微微點頭,手心卻不自覺地沁出汗水。
穿過長長的甬道,巍峨的章台宮大殿已近在眼前。朝陽的光芒灑在殿前的玉階上,映出一片金輝。方銘忽然想起臨行前蓋聶的叮囑:"朝堂如戰場,不過用的是唇舌而非刀劍。"
王翦忽然放慢腳步,讓方銘與自己齊平:"看,李斯大人已經在盯著你了。"
果然,前方不遠處,身著紫袍的丞相李斯正回頭望來,銳利的目光在方銘身上停留片刻,又若無其事地轉了回去。
"彆怕,"王翦低笑一聲道
方銘聞言,緊繃的肩膀稍稍放鬆。他整了整衣冠,跟隨百官隊伍,邁上了通往大殿的玉階。
方銘站在隊列最末,借著百官交談的間隙,悄悄打量著這座威震天下的鹹陽宮。
晨光初上,九十九級白玉階泛著清冷的光,直通巍峨的大殿。殿前青銅仙鶴香爐吞吐著嫋嫋青煙,兩側玄甲侍衛持戟而立,肅殺之氣撲麵而來。方銘的目光順著鎏金殿柱往上,隻見飛簷上的螭吻獸首在朝陽中熠熠生輝,仿佛下一刻就要騰空而去。
“秦朝的皇宮啊!這要是藍星的那些考古專家看到,不的激動壞了?不過是真壯觀啊。這雕梁畫棟的,一看就氣派。”方銘胡思亂想著。
身前不遠處,三三兩兩的朝臣們正低聲交談。
"聽說昌平君去了楚地"
"新修的馳道耗費太過"
方銘豎起耳朵,卻見一位白須老臣突然回頭,渾濁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又漠然轉開。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件不合時宜的擺設。
更前方,紫袍玉帶的李斯正與幾位大臣言笑晏晏,時不時傳來"變法""律令"等隻言片語。方銘注意到,每當李斯說話時,周圍官員都會不自覺地前傾身體——這是真正權傾朝野的姿態。
方銘正前後打量著,就聽見有人大喊,"王上駕到——"
刹那間,所有交談聲戛然而止。百官如風吹麥浪般齊刷刷跪伏在地。方銘連忙跟著行禮,額頭貼在冰冷的玉磚上時,他聽見沉穩的腳步聲從殿後傳來——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