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銘聽完,趕忙從懷中拿出了一份早就做好的圖紙。
他的手指在地圖上緩緩移動,指尖劃過渭水沿岸的曲線,眼中閃爍著規劃者的光芒。"公輸兄,你看——"他的聲音因興奮而略微提高,"我打算將藍田現有的工坊全部轉為民用,專門生產農具、紡織機這些改善民生的器物。"
公輸墨眉頭微挑,看著方銘的手指沿著渭水一路向東:"你是說"
"沒錯。"方銘的指尖停在鹹陽城,"從這裡開始,沿渭水北岸新建一條工匠長廊,把民用工坊串聯起來。從藍田開始,一直向著鹹陽建設過去。"他的手指在地圖上畫出一道弧線,"利用渭水運輸原料和成品,能省去大量人力物力。"
月光下,方銘的側臉顯得格外堅毅。他轉向地圖另一側:"而在這裡——"指向藍田以北的一片山地,"我們另辟軍工專區。背靠山勢,易守難攻,正好適合軍械研發製造。"
公輸墨若有所思地點頭,突然眼睛一亮:"你是要把軍工與民用完全分開?"
"不僅如此。"方銘從袖中取出一卷草圖展開,"在軍工區中心,我要建一座研發院。"圖紙上赫然是一座環形建築群,中央矗立著高塔,"這裡集中最優秀的匠人,專門研製新式軍械。各工坊環繞四周,隨時可以將圖紙轉化為實物。"
公輸墨的呼吸明顯急促起來。他湊近細看,突然指著圖紙一角:"這個中庭設計是借鑒了墨家的機關城布局?"
方銘笑著點頭:"就知道瞞不過你。不過我還想在這裡——"他的手指點向圖紙中央,"加一個試驗場,新器械可以直接在這裡測試改良。"
夜風拂過,帶來遠處渭水的氣息。公輸墨凝視圖紙良久,突然輕笑出聲:"方兄啊方兄,你這哪是改良工坊,分明是要建一座工匠之城。"
方銘望向北方連綿的群山,聲音低沉下來:"若能早一日建成,或許就能少流些血。"他轉向公輸墨,眼中帶著罕見的懇切,"所以我才說,等不得啊。"
公輸墨眉頭緊鎖,手指重重敲在圖紙上:"方兄,你這規劃雖好,但沒個一年半載根本建不成!王上隻給了我們一個月期限,這"他的聲音裡透著焦慮,月光下能看清他額角滲出的細密汗珠。
方銘卻咧嘴一笑,隨手撿起地上一根樹枝,在地上畫起示意圖:"誰說一定要等建好才能開工?"樹枝劃過泥土,勾勒出簡易的流水線,"我們分三步走——第一,現有的工坊全部轉為軍工生產,明天就改。"
"可原料和匠人"公輸墨剛開口就被方銘打斷。
"第二,"樹枝繼續飛舞,"調兩百軍士明日開始平整地基,邊挖地基邊搭簡易工棚。公輸家派十個懂建築的族人指揮就行。"方銘眼睛發亮,"第三,研發中心先用帳篷搭起來,反正現在天熱,等磚瓦齊備了再慢慢蓋實的。"
公輸墨盯著地上的簡圖,不自覺地咬住下唇。夜風吹亂了他的發髻,幾縷碎發垂在眼前也顧不上捋。
"公輸兄,"方銘突然壓低聲音,"其實還有個好消息——王賁回來了。"
"當真?"公輸墨猛地抬頭,眼中閃過驚喜,"他不是隨軍出征了嗎?"
方銘得意地眨眨眼:"王上特意召回來的。有他在,藍田外大營的三千軍士都能調來幫忙。"說著用樹枝在示意圖旁畫了個圈,"挖地基、運材料這些粗活,交給軍士們就行。"
公輸墨長舒一口氣,緊繃的肩膀終於放鬆下來。
方銘的聲音突然壓低,手指蘸著茶水在石桌上畫了四個同心圓:"公輸兄,光有工坊還不夠,安保必須跟上。"月光下,他的眼神變得銳利如刀。
"最外圈,民用工坊區。"他的指尖劃過第一個圓,"派尋常軍士巡邏即可,畢竟生產的都是農具、織機。"茶水在石桌上留下淡淡的水痕。
"第二圈,軍工區。"方銘加重力道,水漬深深浸入石紋,"要築三丈高牆,工匠家眷全部遷入藍田內城。"他抬頭直視公輸墨,"許進不許出,由精銳衛戍日夜看守。"
公輸墨眉頭微皺,但沒出聲打斷。方銘繼續道:"第三圈,研發中心。"他的手指在第三個圓上重重一點,"隻有通過我們二人共同認可的人才能進入。所有匠人家眷集中居住,施行五家連坐。"
"至於第四等"方銘突然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在三個圓外另畫了一個孤立的方框,"我打算請王上派心腹來監管。"
"王上?"公輸墨終於忍不住出聲。
"正是。"方銘眼中閃過狡黠,"這樣,王上能夠放心,而他們也是我們的最後一道防線。"他輕輕敲擊石桌,月色照映在他的臉上,透出了與年齡不符的沉穩。
公輸墨沉默良久,突然輕笑出聲:"方兄啊方兄,你這心思當真縝密得可怕。"他伸手抹去桌上的水痕,"不過,連坐製是否太過嚴苛?"
夜風驟急,吹得竹林沙沙作響。方銘望向北方隱約的火光,那是函穀關方向的烽燧:"公輸兄,你可知道一套弩機圖紙流到敵國,會多死多少秦軍?"他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有時候,仁慈才是最大的殘忍。"
方銘說完,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月光將他的身影拉得修長。"明日,王賁會來藍田。"他轉頭對公輸墨說道,眼中閃爍著精明的光芒,"咱們三人正好聚在一起,把事情安排好,後天開始動工。"
公輸墨點點頭,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石桌上的水痕:"也好,王賁心思縝密,他又是兵家人,對於咱們的規劃,或許能夠查露補缺。"他抬頭望向滿天星鬥,"不過這麼急,後日就要動工?"
"兵貴神速。"方銘俯身拍了拍公輸墨的肩膀,嘴角揚起一抹自信的笑意,"剩下的工匠明天就能到。"他直起身子,負手而立,"再說,有你們公輸家的機關術相助,區區工坊,還不是手到擒來?"
公輸墨聞言失笑,搖搖頭道:"你啊這激將法用得倒是熟練。"他站起身,撣了撣衣袍上的塵土,"也罷,我這就去安排族人準備。明日等王賁到了,咱們就在這院中的涼亭議事如何?"
"正合我意。"方銘滿意地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