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吹過渭水兩岸,卷起細碎的雪粒。轉眼間,藍田的軍工區已披上一層銀裝。曾經塵土飛揚的工地,如今矗立起一片錯落有致的建築群,青磚灰瓦在雪色中顯得格外肅穆。
方銘裹著厚厚的狐裘,嗬出的白氣在眉睫上結了一層薄霜。他跺了跺腳上的雪,推開沉重的機關門:"公輸兄,地熱係統調試好了嗎?"
室內溫暖如春,公輸墨隻穿著一件單衣,正俯身調整著一個複雜的青銅機關。見方銘進來,他抹了把額頭的汗水:"差不多了,就是西廊的導熱管還有些漏氣。"他指向地麵,隻見一道道精心設計的陶管在地板下縱橫交錯,將熔爐區的餘熱輸送到各個房間。
十幾個公輸家的年輕弟子圍在四周,有的在計算數據,有的在調試模型。見方銘到來,紛紛行禮。
方銘搓了搓凍得發紅的手,哈著白氣問道:"對了,那座新式煉鐵高爐修好了沒有?"
公輸墨聞言,眼中頓時閃過興奮的光芒,他一把拉住方銘的袖子就往研發中心旁邊的空地走:"正要給你看!"
隻見一座足有十幾丈高的龐然大物矗立在遠處,青灰色的爐體上纏繞著複雜的陶管係統。十幾個赤膊的工匠正在忙碌,爐口噴吐出的火光將飄落的雪花瞬間汽化。
"按照你說的'高爐'設計,加了熱風係統。"公輸墨指著爐體上方的管道,聲音幾乎要被鼓風機的轟鳴淹沒,"溫度比老法子高出一半不止!"
恰在此時,爐底的出鐵口打開了。耀眼的鐵水如熔金般傾瀉而出,流入預設的模具中。那熾白的光芒映照在眾人臉上,連飄落的雪花都在空中化作了蒸汽。
"看這個。"公輸墨從弟子手中接過一柄剛剛淬火完畢的長劍。劍身通體泛著幽幽的藍光,刃口處的紋路如流水般自然流暢。他隨手一揮,旁邊一根碗口粗的木樁應聲而斷,切口光滑如鏡。
方銘接過長劍,手指輕彈劍身,清脆的龍吟聲久久不絕。"好劍!"
公輸墨也是由衷讚歎,"雖然比不上乾將莫邪那些傳世名劍,但放在尋常士兵手裡,絕對是把神兵利器了。"
公輸墨得意地說道:"已經打造了三百多把,王上派來領取軍需的軍需官眼睛都看直了。"他壓低聲音,"有個百夫長甚至說,這等好劍,夠當傳家寶供起來了。"
兩人相視一笑。方銘突然想起什麼,湊近公輸墨耳邊:"記得把淬火的配方單獨保管,就按我們之前說的四重防護。"
“你就放心好了。”
雪地上留下一串深淺不一的腳印,公輸墨領著方銘穿過研發中心的回廊。簷角的冰棱在陽光下閃爍著七彩光芒,方銘忽然駐足,指著那折射的光斑問道:"對了,我之前在公輸家藏書閣提出的光學折射理論,那些老先生們可曾驗證過?"
公輸墨聞言失笑,呼出的白氣在空中打了個旋:"方兄啊,你那些天馬行空的想法"他無奈地搖頭,"族裡的長老們到現在還在為'萬有引力'的說法爭得麵紅耳赤呢。"
公輸墨從袖中取出幾片打磨精致的玉片:"不過你提出的凸透鏡設想,我私下倒是試過。"他將玉片疊在一起,陽光透過時在地上聚出一個耀眼的光點,"看,確實能聚光生火。但族老們說這不過是'陽燧'的變種,算不得什麼新發現。"
方銘蹲下身,饒有興趣地擺弄著玉片:"那拋物線彈道呢?"
"這個倒是被采納了。"公輸墨指向遠處的拋石機試驗場,"不過長老們堅持說這是墨家經典裡早有記載的'拋法',隻是被你用新詞包裝了而已。"他模仿著族老們撚須晃腦的樣子,"'古人雲:射遠者拋物線,射高者垂弧線'"
方銘忍不住笑出聲,笑聲驚起了亭角棲息的幾隻麻雀。他隨手抓起一把雪,捏成個圓球:"那地圓說呢?"
"可彆提了!"公輸墨誇張地擺手,"三叔公當場摔了茶盞,說你這說法是要把老祖宗'天圓地方'的智慧全盤推翻。"他壓低聲音,"不過四房的小弟子們私下都在傳閱你畫的那些星圖。"
兩人走到一處結冰的池塘邊。方銘仰頭望著湛藍的天空:"公輸兄,其實我不在乎這些理論歸在誰名下。"他的聲音在空曠的冰麵上回蕩,"隻是希望這些東西能夠流傳世間,造福於民就夠了。"
公輸墨站在岸邊,望著冰麵上那個張開雙臂的身影。陽光透過方銘揚起的衣袖,在地上投下一個巨大的十字陰影。“放心吧,雖然你的一些理論正在論證當中,但是我清楚,族裡的那些老祖宗知道你說的都是真的,不過總之你放心,一定會的。”
方銘突然停下腳步,積雪在他靴底發出咯吱聲響:"等等,公輸兄,我突然想起來——蒸汽機的研究進展如何了?之前在公輸家藏書閣留下的圖紙,你們可有嘗試?"
公輸墨眼睛一亮,拉著方銘轉向一條隱蔽的小徑:"正要與你說這事!"他壓低聲音,"其實自你離開公輸家後,族裡就秘密組建了研究小組。現在研發中心投入使用,族長決定將整個項目遷來此處。"
"族長過幾日就到,他要親自來主持,他說他看到了機關術的變革。"公輸墨輕聲的說道,"他帶了他親傳達十個弟子。"
方銘望著那台轟鳴的機器,恍惚間仿佛看到了滾滾的曆史車輪。蒸汽裹挾著雪花從排氣口噴湧而出,在寒冬中形成一道白色的雲柱,直上雲霄。
“對啊,變革,工業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