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三,小年。
鹹陽宮前殿,朱漆大門緩緩開啟,文武百官魚貫而入。方銘站在武將隊列中,嗬出的白氣在冠冕前凝結成霜。他偷眼打量著殿內裝飾——嶄新的椒圖宮燈,朱紅楹柱上纏繞著翠綠鬆枝,連青銅仙鶴香爐都換成了應景的歲寒三友紋樣。
"看來是要過年了啊"方銘心裡嘀咕著,手指在袖中無意識地摩挲著驚鯢今早塞給他的暖玉。
大朝會進行得出奇順利。蒙恬彙報北疆防務,李斯陳述年關治安,連向來愛挑刺的禦史大夫都隻簡單說了幾句吉祥話。當方銘出列彙報藍田軍工進展時,他注意到禦座上的嬴政微微往前欠了欠身子。
"退朝——"
隨著謁者拖長的聲調,百官行禮如儀。方銘正暗自慶幸逃過一劫,卻見趙高悄無聲息地出現在身側:"方大人,陛下章台宮見。"
穿過重重宮闕時,方銘發現連宮牆下的積雪都被掃得格外乾淨,廊廡下掛滿了寓意吉祥的玉磬。幾個小宦官正在張貼桃符,見他經過連忙行禮,紅豔豔的符紙在雪地裡格外醒目。
章台宮內暖意如春。嬴政難得地換了一身常服,正在案前把玩一個精巧的青銅模型——赫然是藍田研發中心的微縮版。
“你這個將作監做的不錯。”嬴政看了一眼下方的方銘,說道。
方銘連忙躬身行禮,臉上堆起恰到好處的笑容:"微臣不過是按陛下聖意行事。若非陛下慧眼如炬,明察秋毫,臣等哪能有施展才華的機會?"
嬴政聞言,眉梢微挑,手中的青銅酒爵在案幾上輕輕一頓:"方卿這馬屁拍得"他忽然仰頭大笑,笑聲震得梁上灰塵簌簌落下,"倒是直接!"
殿角的趙高低眉順目地添酒,嘴角卻微不可察地抽了抽。
"不過"嬴政突然斂了笑意,指尖摩挲著酒爵上的雲紋,"曲轅犁能讓關中增產三成,琉璃作坊日進鬥金,這都是實打實的功勞。"
沒等方銘說話,嬴政突然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突然轉移話題:"聽說你最近在研發中心搞了個'暖氣'?"
方銘心頭一跳,還沒想好怎麼回答,就聽帝王繼續說道:"年後來給鹹陽宮也裝一套。"
“明白。”說完後,方銘搓了搓手,臉上堆起討好的笑容:"陛下,微臣還有個小請求"
嬴政眉頭一挑,饒有興致地放下手中的竹簡:"哦?但說無妨。"
"您看啊,"方銘掰著手指頭數道,"微臣現在藍田住縣衙,可每次回鹹陽述職,不是住師兄的府邸就是蹭公輸家的客房。"他可憐巴巴地眨眨眼,"再說臣那點俸祿,光給研發中心添置材料就花得差不多了"
嬴政先是一愣,隨即爆發出一陣爽朗的大笑,笑聲震得殿角的青銅鶴形燈都微微顫動:"好你個方銘!要官要錢要房子,倒是半點不客氣!"
趙高在一旁聽得眼角直跳,手中的拂塵差點捏斷。卻見嬴政大手一揮:"準了!趙高,把鹹陽宮外西側那處閒置的宅院賜給方銘,再撥"他略一沉吟,"撥五千金作為年節賞賜。"
方銘立刻正色跪拜,額頭觸地:"臣謝陛下隆恩!定當竭儘全力,不負聖望!"
嬴政滿意地點點頭,忽然又想起什麼似的問道:"聽聞研發中心最近又有新成果?"
方銘眼珠一轉,露出神秘的笑容:"陛下聖明。確實有幾樣新玩意兒,不過"他故意拖長了聲調,"容臣賣個關子。待年後春暖花開時,懇請陛下親臨藍田一觀,定能給陛下一個驚喜。"
"哦?"嬴政被勾起了興致,身體微微前傾,"連寡人都要瞞著?"
方銘故作惶恐地拱手:"非是隱瞞,實在是這幾樣發明需親眼所見才能體會其中精妙。
嬴政眼中精光一閃,手指在案幾上輕叩兩下:"好!那便定在正月二十,寡人親往藍田。"說著瞥了眼趙高,"讓少府準備車駕。"
趙高連忙躬身應諾。
嬴政的目光在方銘身上停留了片刻,忽然問道:"方卿今年多大了?"
方銘一愣,隨即答道:"回陛下,過了年就十五了。"
"十五"嬴政若有所思地摩挲著下巴,"快及冠了。"他抬眼看向方銘,"可有表字?"
方銘臉上閃過一絲黯然,隨即若無其事地笑了笑:"微臣自幼父母雙亡,是師傅撿回養大的,我離開鬼穀的時候,師傅沒來得及給臣取字。"
“哦~~”
聽完方銘的話,嬴政沒有說什麼,而且閒聊了兩句,就讓方銘退下了。
宮牆內,嬴政站在窗前,望著方銘遠去的背影,嘴角微微上揚。趙高小心翼翼地問道:"陛下當真要去藍田?"
"為何不去?"嬴政摩挲著腰間的玉佩,"寡人倒要看看,這小子還能給大秦帶來多少驚喜。"
嬴政忽然開口道:"趙高,你發現沒有?方銘似乎對你很不放心。"
趙高此時正站在嬴政身後,聽到嬴政的話後,身體微微一顫,隨即恭敬答道:"回陛下,老奴也察覺到了。許是因為羅網之前"
"不是羅網的原因。"嬴政打斷他,轉過身來,目光如炬,"就是衝你這個人。"
趙高臉上謙卑的笑容僵了一瞬,手中的拂塵差點掉落。他連忙跪伏在地:"奴惶恐不知何處得罪了方大人"
嬴政忽然輕笑一聲,走到龍案前坐下:"起來吧。你這副誠惶誠恐的模樣,連寡人看了都覺得假。"
趙高訕訕地起身,額上已經滲出細密的汗珠。他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嬴政的臉色,卻發現帝王眼中竟帶著幾分玩味。
"陛下明鑒"趙高斟酌著詞句,"老奴對陛下忠心耿耿,對方大人也絕無二心"
"行了。"嬴政擺擺手,"寡人隻是提醒你,彆因為方銘提防你,你就去嚇唬他。"語氣平淡,卻讓趙高後背一涼。
趙高連忙躬身:"奴不敢。"
"是不敢,還是不會?"嬴政突然追問,手指輕叩案幾。
趙高額頭上的汗珠終於滑落:"奴不會。"他艱難地咽了口唾沫,"方大人乃國之棟梁,奴怎會"
嬴政這才滿意地點點頭,拿起一份奏折:"記住你今天說的話,可彆把人家嚇壞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