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來的幾天裡,方銘一直躲在小聖賢莊的房間裡沒有出去,因為那些儒家弟子太熱情了。無事可做的方銘就隻能在房間裡看看小聖賢莊內的儒家典籍。
這天傍晚,霞光透過窗欞,在房間的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方銘放下手中的竹簡,揉了揉酸脹的太陽穴。連續幾日閉門不出,連空氣都變得沉悶起來。
"該用膳了。"驚鯢端著食案輕步走入,黑色的緊身衣勾勒出她曼妙的身姿,麵紗之上的雙眸如秋水般平靜。
方銘抬頭,正要說些什麼,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大司命斜倚在門框上的身影立刻繃直,紅黑相間的長袖無風自動。
"方先生可在?"一個清朗的少年聲音在門外響起,"子房先生派弟子前來,邀先生今夜於後山竹林小酌。"
方銘與驚鯢交換了一個眼神。自從那日他在儒家講堂脫口說出"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的橫渠四句後,小聖賢莊的弟子們便對他產生了近乎狂熱的崇拜。
"告訴子房先生,我稍後便到。"方銘最終還是應下了邀請。
待傳話弟子離去,大司命冷哼一聲:"張良此人畢竟是韓國人,大人還是小心為妙。"
"無妨。"方銘整了整衣冠,"有你們二位在身邊,想必安全無虞。"
驚鯢默默遞上一件外袍,低聲道:"夜幕將臨,山中寒涼。"
方銘接過外袍時,指尖不經意觸碰到驚鯢的手背,那一瞬間的冰涼讓他心頭微顫。
半個時辰後,方銘在驚鯢與大司命一前一後的護衛下,沿著蜿蜒的山路向後山竹林走去。夕陽已經沉入山後,天邊僅剩一抹暗紅。路旁的竹林在晚風中沙沙作響,仿佛有無數隱形的身影在其中穿行。
"方先生!"一個驚喜的聲音突然從路邊傳來,方銘還未來得及反應,三個身著儒袍的年輕學子已經從竹林間衝出,眼中閃爍著崇拜的光芒,"真的是您!我們等了好幾天了!"
大司命身形一閃,紅袖如血般橫在方銘麵前:"退下。"
學子們被這突如其來的殺氣震懾,不由自主後退幾步,但眼中的熱忱絲毫未減:"方先生,您那日說的'為往聖繼絕學',究竟該如何踐行?"
方銘暗自歎息。在現代社會,這幾句話不過是耳熟能詳的名言,但放在這個時代,卻成了振聾發聵的驚世之語。他正斟酌著如何回應,山路高處傳來一個溫潤如玉的聲音:
"幾位師弟,強人所難非君子所為。"
眾人抬頭,隻見張良一襲白衣立於石階之上,月光為他鍍上一層銀邊,恍若謫仙。他手持一盞燈籠,麵帶淺笑:"方先生是我今晚的客人,諸位若有疑問,不妨明日課堂再議。"
學子們雖有不甘,但在張良溫和卻不容置疑的目光下,隻得躬身行禮退去。
"多謝子房兄解圍。"方銘拱手道。
張良提燈走近,燈籠的光在他俊美的臉龐上投下柔和的陰影:"方先生言重了。這幾日莊內弟子對先生的推崇,良也有所耳聞。"他目光掃過驚鯢與大司命,"不過今晚月色正好,不知可否請二位姑娘暫留此地,讓我與方先生獨處片刻?"
大司命眯起眼睛:"張先生這是何意?"
方銘抬手製止了她:"無妨。你們在此等候,我與子房兄走走便回。"
驚鯢眼中閃過一絲擔憂,但終究沒有出聲,隻是微微點頭。
張良引著方銘沿石階而上,穿過一片茂密的竹林,眼前豁然開朗。一座精巧的六角亭矗立在懸崖邊,亭中石桌上已備好酒菜,隻見伏念以及顏路也早早的在此等候。遠處,月光下的海麵泛著銀光,濤聲隱約可聞。
"好一處觀景勝地。"方銘由衷讚歎。
四人落座。
方銘跪坐於北位,對麵是儒家掌門伏念,左右分彆為顏路與張良。石桌上茶香嫋嫋,遠處海浪聲隱約可聞。
伏念率先舉杯:"方先生光臨小聖賢莊,實乃儒家之幸。聽聞先生'四句真言',字字珠璣,伏念欽佩不已。"
方銘雙手捧杯回禮:"伏念先生過譽了,不過是些粗淺見解。"
"粗淺?"顏路溫和一笑,眼角泛起細紋,"先生客氣了。"
海風穿亭而過,吹動眾人衣袍。方銘注意到張良始終未發一言,隻是若有所思地摩挲著茶杯邊緣,那雙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在茶煙後若隱若現。
"方先生。"張良突然開口,聲音如清泉擊石,"良有一事不明,還望賜教。"
方銘心頭一緊:"子房兄請講。"
"先生身為扶蘇公子之師,秦廷重臣,此番造訪小聖賢莊"張良抬眼,目光如劍,"究竟所為何來?"
亭內空氣驟然凝固。伏念眉頭微蹙,顏路手中的茶杯懸在半空。方銘感到三道目光如實質般壓在身上,其中張良的視線最為銳利,仿佛要剖開他的偽裝。
海浪聲變得清晰起來,一下下拍打著懸崖。方銘深吸一口氣,決定不再迂回。
"既蒙垂詢,方某便直言了。"他放下茶杯,直視伏念,"我希望小聖賢莊能為大秦效力。"
"什麼?!"伏念手中茶杯猛然一頓。"方先生可知自己在說什麼?"
顏路急忙按住伏念的手臂,眼中滿是驚詫:"方先生,這個玩笑可開不得。"
唯有張良神色不變,隻是眼中閃過一絲了然,輕聲道:"果然如此。"
方銘迎著伏念憤怒的目光,聲音平穩得出奇:"伏念先生,方某絕非戲言。如今天下一統,百家爭鳴雖好,但政令不一終非長久之計。儒家以'仁'為本,若能輔助朝廷教化萬民"
"先生!"伏念的聲音陡然變大,"小聖賢莊一向不問世事,隻是專心做自己的學問,先生恐怕是要失望了。"
懸崖下的海浪突然變得洶湧,濤聲如雷。方銘注意到張良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
"大師兄。"顏路輕聲勸道,"且聽方先生說完。"
"伏念先生所言極是。"方銘選擇以退為進,"秦法嚴苛,確有不當之處。正因如此,才更需要儒家這樣以仁德治世的學說來調和。"
他停頓片刻,觀察三人反應。伏念麵色稍霽但仍含怒意,顏路若有所思,張良則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仿佛在說"繼續你的表演"。
"方某以為,治國如烹小鮮。"方銘繼續道,"法家為火,可去腥膻;儒家為水,能潤枯燥。二者相濟,方能成就美味。"
這個現代人熟悉的比喻讓張良眉梢微挑,而伏念則冷笑一聲:"好一個巧舌如簧。方先生可知道,你口中的'水'差點被'火'燒乾?"
"正因為如此,儒家更應當把握時機。"方銘聲音提高了幾分,"扶蘇公子尊儒重道,若小聖賢莊願意合作,將來儒門複興指日可待。"
"合作?"伏念譏諷道,"是讓我們做秦國的應聲蟲吧?"
方銘搖頭:"是讓儒家思想成為治國之道。"
海浪聲忽然沉寂了一瞬。顏路眼中閃過一道光:"方先生此言倒也有理。隻是"
"二師弟!"伏念厲聲打斷,"你莫不是被他說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