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銘深吸一口氣,將胸口的情緒壓下,指尖輕輕摩挲著茶盞邊緣:"師兄這次回來,之後有什麼打算?"
燭火映照下,蓋聶的側臉線條顯得格外清晰:"還是回鹹陽。"他頓了頓,"陛下身邊需要人。"
"還是放不下那柄劍?"方銘意有所指地看向蓋聶從不離身的長劍。
蓋聶搖頭,眼中閃過一絲幾不可察的柔和:"會時常去找荊軻聊聊。"
"說到荊軻——"方銘的眉眼舒展開來,"他的孩子應該已經出生了,應該是個男孩。"他比劃了一下,"再過不到四年,就該正式拜師了。"
蓋聶的指尖在劍鞘上輕輕一頓,目光微動:"這件事要謝謝你。"
方銘失笑,伸手給蓋聶續上熱茶:"師兄弟之間,客氣什麼?"茶湯傾注的聲音清脆悅耳,"再說,那孩子天資聰穎,能收他為徒是我的福氣。"
兩人從蒼龍七宿的傳承聊到天下局勢,從學宮的建設說到鹹陽城的變化。蓋聶雖話不多,但每每開口都切中要害,方銘則不時補充些朝堂上的趣聞,說到興起時,眼中閃著明亮的光。
"李斯最近在修訂律法,"方銘給蓋聶添了第三次茶,"把'失期當斬'改成了按情節輕重論處。"
蓋聶微微頷首:"你的提議?"
"我隻是輔助,主要還是蒙將軍。"方銘笑道,"正是蒙將軍上奏說,邊關將士常因風雪延誤,不該一概而論。"
夜風穿過窗隙,帶著初秋的涼意。蓋聶起身關窗時,東方天際已隱隱泛白。
"天快亮了。"方銘揉了揉發酸的後頸,"師兄不如就在府中歇下?"
蓋聶搖頭:"陛下辰時要議北疆軍報。"他整理了下衣襟,將長劍重新佩好,"我直接入宮。"
晨光微熹中,兩人在府門前道彆。蓋聶的白衣在漸亮的天色中顯得格外醒目,他轉身時,袖口繡著的暗紋閃過一道流光——那是鬼穀弟子特有的雲紋。
接下來的幾天,方銘徹底進入了"休養生息"模式——具體表現為:日上三竿才慢悠悠地從被窩裡爬出來,頭發亂得像鳥窩;裹著被子在廊下曬太陽,一邊啃果子一邊看閒書;最過分的是,連用膳都懶得挪窩,非要侍女把食案端到榻前。
驚鯢抱著劍站在廊柱旁,冷眼看著他這副懶散模樣,額角青筋直跳:"方大人,您不是說要去學宮處理公務?"
方銘往嘴裡丟了一顆葡萄,連眼皮都懶得抬:"太醫說了,我氣血兩虛,需要靜養。"
"太醫說的是'勞逸結合'。"驚鯢一字一頓地糾正,"不是讓您像隻冬眠的熊一樣整天躺著。"
"哎呀你不懂——"方銘翻了個身,把被子卷得更緊了些,"我這叫'內斂精氣'。你看那烏龜為什麼能活千年?就是因為懂得靜養之道!"
驚鯢的劍鞘"咚"地杵在地上:"需要我幫您'活動筋骨'嗎?保證比太醫的針灸還見效。"
方銘立刻把腦袋縮進被子裡,聲音悶悶地傳出來:"你這是謀殺親親上司!我要去陛下那兒告狀!"
"嗬,嗬嗬"驚鯢冷笑三聲,"正好讓陛下看看,他器重的方大人是怎麼變成一灘爛泥的。"
被團蠕動了兩下,突然探出個亂蓬蓬的腦袋:"驚鯢姑娘,你變了!當年剛見麵的時候你才沒有這麼多話,現在居然罵我是爛泥!"
"因為當年的方先生不會在榻上吃蜜餞還掉得到處都是。"驚鯢嫌棄地用劍尖挑起一塊黏在錦被上的杏脯,"更不會用'烏龜養生法'當借口。"
方銘"哼"地一聲,氣鼓鼓地轉過身去,隻留給驚鯢一個圓滾滾的被團背影。那模樣活像隻被踩了尾巴的貓,哪還有半點朝廷重臣的威嚴。
驚鯢搖搖頭,轉身離去前,還是悄悄吩咐廚房熬了參湯。隻是她沒看見,被窩裡的方大人正偷笑著把最後一顆蜜棗塞進嘴裡,眼睛彎成了月牙——偶爾耍耍無賴,看冷美人跳腳,倒也是養生的好法子呢!
這天,方銘正四仰八叉地躺在軟榻上,美滋滋地往嘴裡拋著蜜餞,突然聽見院門"砰"地被推開。
"方大人——"趙高那陰柔的嗓音像條滑膩的蛇,從院子裡一路遊進來,"陛下口諭到~"
方銘一個激靈,蜜餞卡在喉嚨裡,嗆得直咳嗽。驚鯢"貼心"地遞上茶盞,眼裡閃著幸災樂禍的光。
"陛下說——"趙高站在廊下,故意拖長了音調,"方愛卿若是躺得乏了,不妨來寡人寢宮接著躺?"
方銘的臉"唰"地綠了。
"另,科考在即,著方銘即刻前往鹹陽城門,為百姓宣講新政。"趙高笑眯眯地補充,"何時講明白了,何時回府。"
"臣領旨"方銘的聲音都在發抖。
趙高前腳剛走,方銘就"嗷"地一聲栽進被子裡:"暴君!這是要我的命啊!"他在錦被裡滾來滾去,"我還沒養好呢!我頭暈!我腿軟!我我傷口疼!"
驚鯢抱劍而立,涼涼道:"需要屬下幫您準備擔架嗎?"
"你!"方銘猛地掀開被子,頭發炸得像隻刺蝟,"你告的密?"
驚鯢抱著劍,冷冷地"哼"了一聲,連個眼神都懶得給他。
方銘摸了摸下巴——這反應,肯定不是她。
突然,方銘一拍腦門,恍然大悟:"大師兄!"
根本不需要告密。以蓋聶對他的了解,怕是掐指一算就知道他這兩天肯定在偷懶。說不定今早入宮複命時,嬴政隨口一問"方銘近日在忙什麼",大師兄就淡定地回了句"大概在踐行烏龜養生法"。
"大師兄啊——"方銘拖長了音調哀嚎,聲音在府中回響,"要不您還是繼續雲遊天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