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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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小喬把空蕩蕩的荷包翻過來抖三抖:“哪還敢呀。”

“你爹當年為二兩煙土把你抵在這兒,”鳳嬌蘸唾沫翻著賬本:“平日裡勤快些,早日清了賬,好轉活契不是?”隨即抬眸看向她:“到時你要做清倌人或是紅牌姑娘,不都由著你?便是要脫籍從良,還不是一句話的事。”

小喬斂了眉眼作乖巧狀,“姨娘教訓的是,先前是我豬油蒙了心,往後再不敢犯渾了。”

鳳嬌見她還算受教,點了點頭,“忙去罷。”

蘇小喬回屋時,見馮虎撅著腚在炕上翻騰來倒騰去,她便從兜裡掏了把瓜子倚門框邊上嗑。眼瞅著他連炕縫都拿筷子捅了捅,走時還薅了她一盒老祥記。

待收拾妥帖,她攥著案上剩餘的兩盒點心往春荼屋裡去。暖炕上的姑娘見她進來,忙遞過粗瓷茶碗:“你那相好今兒走得這般早?”

蘇小喬兩腿一盤陷進炕褥:“趕著給閻王爺交差呢。”忽又垮了臉,“春荼,我這回怕是要死了,十成十的沒跑了!”

春荼往旁挪了挪,繡花鞋尖勾住炕沿:“莫不是沾了那臟……”最後一個字含在舌尖,像吞了枚滾燙的煤球。

“想啥呢!”蘇小喬忽的被逗樂了,笑得前仰後合的就要去搗鼓她腰間的癢癢肉。

春荼“呀”地從炕上蹦噠開,活像見了麻風乞丐的反應——那玩意雖說觸碰不會傳染,但也膈應人不是。

“瞧你這慫樣!”蘇小喬抓了粒糖蓮子拋著玩,麵上故作灑脫的說,“真要得了那埋汰玩意兒,頭一個拖馮虎墊背,哪輪得到你。”

春荼絞著帕子訕笑:“我、我去給你再添點兒熱茶…”

“甭忙活了。”蘇小喬咬開手裡的糖蓮子,甜殼底下的苦芯麻了舌尖,她抹了把嘴站起來:“困了!”

隨即又把那禮盒“啪”地合上,拽在手裡:“留這兒也是喂耗子的吧。”

看著門簾將將落下,春荼心裡突然覺得難受,出言叫了聲:“小喬。”

“安啦!”蘇小喬頭也不回,揚起手比了個戲台上的蘭花指,“姑奶奶命硬過城牆磚!”

蘇小喬回到屋裡,插上門閂後,就去搬炕頭上那紫檀木衣籠——這稀罕玩意是她用一曲荒腔走板的《長生殿》在福嶸那換來的。

發簪在箱底處搗鼓了好一會,忽聽“哢嗒”一聲,暗格彈開,裡頭十六枚現大洋壓著三根大黃魚。

“管他什麼破身契,找著機會就逃。”她從發髻裡摳出兩枚銀元丟進去。眼角瞥見箱底刻的「福」字時,無由來心頭一怒,朝著虛空處踹了腳,“日他個龜孫!”

與此同時,另一邊百花院的賬房裡彌漫著大煙膏的甜苦氣。雷霸天把腿擱在案上,煙鬥磕出個火星子:“這月水牌子翻了幾成?”

妙卿聞言,放下手中把玩著的珊瑚珠串,徑直坐進男人懷裡,媚眼如絲:“有司令照拂,自然是好的。”

“跟老子耍花活?”雷霸天的煙鍋突然扣在她的鎖骨上,皮肉燒焦的“滋滋”聲混著焦香。疼得她倒抽口涼氣,指甲掐進他軍裝呢料裡,麵上卻綻出更豔的笑:“爺要查賬直說,犯得著動肝火?”

說罷,起身走到博古架前擰開暗格,將賬本攤在案上:“二樓雅間添了六成歲紅,三樓紅帳子的流水夠買半條兵工廠的生產線。”指甲戳著墨字往下劃,“昨兒東洋商社包場,銀元摞起來能堵住巡警廳的嘴——攏共六千八百二十六塊現大洋,一個子兒不少地鎖在保險櫃裡頭。”

雷霸天用煙杆勾住她下巴,似笑非笑地望著她:“東洋人的錢也敢收?”

“奴賤命一條,啥錢不敢收。”妙卿用力合上賬本,臉上依舊掛著溫順的笑:“供司令爺的槍子兒可不容易,就是閻王爺過來逛窯子,奴也得摳下幾張紙錢。”

男人忽然大笑,掐著她腰肉:“爺們就待見你這股狠辣勁!”舌尖抵上她頸間的新疤,氣音廝磨:“沒這勁頭,都不配跟老子趟死人堆。”說罷,手中扯過半副旗袍下擺丟在地毯上。

三刻鐘後,紅綃帳內的餘韻還未散儘,他半倚在床塌上,尾音拖得老長:“廣陵樓現下如何?”

“還吊著半口氣。四九城裡但凡兜裡有點響的爺們,早被咱們樓裡的香餌勾住了。”妙卿頓了頓又說,“倒是王萬福不知從哪個墳圈子裡刨出個裴元,據說那嗓子能勾魂,尤其得昌盛鹽行那位青睞。”

“我看那老棺材是活擰巴了。”他冷哼一聲,“杜鵑那頭呢?”

“那位派人打過招呼了,說不追究,也讓咱彆找那蹄子麻煩。”

“既是這樣,那你看著辦。”他思忖一會,又說:“那個裴元,老子見過,是個絕色,你想個法子給弄過來。”

妙卿猶豫道:“廣陵樓就剩這根台柱子了,硬挖…可就要跟陳喜撕破臉了,畢竟當年……”

“撕破臉才好!這十年裡,軍餉過手要刮層油,收編土匪抽兩成,恩情這玩意…早他媽的被那老棺材熬成帶毒的槍子兒摁在我心口——該挖出來了!”

次日,晨露未散儘頭,李副官的馬靴已踏進廣陵樓的門檻。手中的木匣子往櫃台上一摜,半句廢話都沒有:“咱司令瞧上你家裴老板了,這是身價銀。”

王萬福直勾勾盯著櫃台上的木匣子,臉色青一陣白一陣,良久,才從喉嚨裡擠出一句話:“您瞧您這事,小的沒挑兒啊。您也知道,小的就是個聽喝的,哪敢替喜爺做主。真要請神兒,容小的先去稟過喜爺,再給您信,成不?”

李副官腰間的勃朗寧往櫃台上一拍,“甭廢話,明日洋鐘敲響第四下,胡同口準點抬人。”走出門口時,又回頭瞪了他一眼,“敢誤了時辰,老子讓你全家撞太歲。”

人走後,王萬福無奈歎氣,捧著木匣子進賬房。

“雷霸天的狗腿子走了?”陳喜沒看他,低著頭往煙鍋裡填大煙膏。

“走是走了,不過留了個錢匣子,說是…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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