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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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他媽擠膿包呢?給老子把話撂清楚!”陳喜不耐煩地乜了他一眼。

王萬福隻得硬著頭皮避重就輕的講了個大概。

聽王萬福把話講完,陳喜氣得把煙槍都摔了:“雷霸天這雜碎!老子在四九城打出廣陵樓這塊招牌的時候,他丫的還是前門樓子跪地接煙土的奴!媽了個巴子,今兒敢擺譜擺到老子頭上來了。”

王萬福嚇得一哆嗦,縮著脖子勸,“喜爺,您先消消氣,雷霸天現下人多槍多,咱可彆……”

“扯你娘的臊!”陳喜揪住王萬福的大褂前襟,噴他滿臉唾沫星子,“他雷霸天敢往老子碗裡伸筷子,老子便敢剁了他丫的爪子!”

他強壓著心頭的怒火,在屋裡來回踱步——硬碰硬,如今確實碰不過雷霸天,但要讓他咽下這惡氣,倒不如把心肝剜出來痛快。

半晌後,他突然駐足,手掌狠狠拍在桌上,從牙縫裡擠出話,“備車去東直門。”

約莫半個時辰後,陳喜帶著王萬福來到了洪門堂口。

劉鳳鳴在煙榻上吞雲吐霧,聽見腳步聲時,眼皮都沒抬,“稀客啊,什麼風把喜爺給吹來了?”

陳喜也不廢話,甩開大褂前襟就落座,三言兩語把事情抖落乾淨,“鳳爺,您在這道上威望最高,我也不打馬虎眼,那雜碎這樣壞規矩,陳某實在咽不下這口惡氣。”他眼底寒光乍現:“兩箱黃貨請鳳爺斷個公道。”

劉鳳鳴這才抬眼皮瞄了眼王萬福打開的兩個小匣子,沉思片刻,慢悠悠開口:“雷霸天這小子跨海插旗是不地道,明兒讓麻六跟你走趟水。”

時間一晃,便到了第二日,日頭剛往西斜,李副官就帶著幾個凶神惡煞的士兵闖進了廣陵樓。堂前掃過三巡都不見裴元的身影,隻有王萬福和幾個跑堂點頭哈腰地迎上來。

他臉一沉,牙縫裡擠出聲:“王掌櫃,裴元人呢?司令可等著呢!”

這時,陳喜叼著煙鬥,慢悠悠從裡屋晃出來,“小癟三!你算哪根蔥?敢來老子地盤齜牙?雷霸天那小子怎的不親自來?”

李副官壓著火氣,麵上堆起假笑:“喜爺消氣。司令著實看重裴老板,想給他搭個新台子。隻要您肯行個順水人情,往後在這四九城裡,兩家都歡喜。”

“誰他媽跟你歡喜?”陳喜怒極反笑,“他雷霸天當年在前門樓子跪地接煙土的時候,還是老子幫襯的他,如今出息了?敢來搶我台柱子?回去告訴那廝,裴元他休想帶走!”

李副官臉上的笑一收,眼一瞪。後頭幾個兵,立馬抬起槍杆子。

人群後的麻六突然往前一站,惡狠狠地瞪著他:“咋地?想在老子眼皮底下撒野?”

李副官瞧了眼突然冒出來的麻六,心一沉——他媽的,這老棺材什麼時候和洪門搭上的?

李副官強扯出個笑:“麻六爺,我哪敢在您跟前捋虎須,都是誤會!”隨即轉向陳喜,沉聲道:“喜爺,今兒這事暫且擱下,我回去如實稟報司令!”說罷一甩袖子,帶著手下匆匆離去。

等人走儘,陳喜臉色愈發沉鬱,強壓怒火後轉身衝麻六抱拳道:“麻老弟,多謝今日仗義執言,這份情,陳某記下了。”

麻六側身向手下使了個眼色,那人心領神會,迅速出門。他這才回身朗聲道:“喜爺言重!鳳爺既有吩咐,咱必定把事兒辦妥當。我已著人給雷霸天遞帖子,明日酉時,聚義樓擺局,且看他敢不敢來!”

陳喜眼中閃過一絲狠厲:“他最好識相些。”

隔天,到了約定時間,聚義樓裡氣氛凝重,陳喜和麻六端坐在主位,身後站著一眾手下。

包廂門“哐當”一聲被推開,雷霸天帶著幾個挎著盒子炮、一臉凶悍的手下闖了進來,他鷹隼般的目光一掃,將官手套拍在八仙桌上,嘴角噙著一抹玩味的笑,“喜爺,今兒整得是哪出呀?又是撒帖子又是擺茶陣的,這是要跟兄弟拆廟?”

“雷小子,彆揣著明白裝糊塗。”陳喜慢條斯理地嘬了口煙鬥,青白色的煙霧在他陰沉的臉前繚繞,“你讓幾條瘋狗去我地頭呲牙搶人,這事兒,你打算如何給老子個說法?”

雷霸天嗤笑一聲,大馬金刀地在對麵坐下,二郎腿一翹:“喜爺這話寒磣人了!什麼搶不搶的?兄弟我不過是看那裴老板是塊好料子,想給他搭個更大更亮的戲台子,讓他名揚四海罷了。怎麼到了您這兒,就成搶人?”他故意把“更大更亮”這幾個字咬得重。

一直沉默的麻六,突然開口,他目光銳利,直直刺向雷霸天:“誰不知裴元現在是廣陵樓的台柱子,他前腳一走,後腳廣陵樓的招牌就得塌半邊!”聲音陡然轉沉,“你想拆人招牌?那大家就亮腕子說話,彆磨嘴皮子。”

雷霸天臉上的假笑瞬間凝固,腮幫子咬出棱角。他剛要發作,陳喜那邊突然“砰”一聲拍響桌子。

“雷!霸!天!”陳喜突怒目圓睜:“今兒你要是這麼玩,那在這北平城,咱倆便隻能有一個舒坦!”

雷霸天轉頭望他,一股子邪火直衝腦門,也跟著猛地一掌拍在桌上,瓷器震顫,茶水濺出。那手抬起來都快要掐到陳喜的脖頸上了,然而,僅一瞬,那狂怒又被強行摁了下去——如今北平局勢波譎雲詭,自己與趙廳長爭權奪利,雙方僵持不下,局麵本就微妙脆弱。陳喜這個老棺材,他沒放在眼裡,但因為一個戲子和陳鳳鳴這個馬蜂窩打擂台,委實是不值當。

他收回僵在半空的手,硬生生擠出一個極其難看、帶著幾分扭曲的假笑:“喜爺消氣,我對裴元確有幾分喜愛,一時欠了思量。”說著,拾起酒壺,給陳喜麵前的空杯斟滿。“這杯酒,算兄弟我給喜爺賠不是。喝過這杯,咱把這事兒…翻篇!如何?”

陳喜並未接酒,靠回椅背,拿起桌上的煙鬥,慢悠悠地、一下一下、不輕不重地敲在桌沿上。

“篤…篤…篤…”

那沉悶的敲擊聲聽得人牙齒發酸,每一下都精準無比地敲在雷霸天緊繃的神經上,他太陽穴突突直跳,餘光掃了眼坐在斜對麵的麻六,忍了又忍才沒去掰斷那老家夥的手腕。

敲到麻六都想發火的時候,陳喜終於停下了那令人發瘋的敲擊。

“翻篇?雷小子,你想得倒輕巧!你攪老子的局,動老子的人,壞道上的規矩!一杯貓尿就想糊弄過去?”陳喜冷笑,“傳揚出去,老子還如何在四九城立足?”

雷霸天徹底收起臉上的假笑,他知道,今天不放點血,這事兒難善。他不耐道:“那…喜爺您說個章程。”

“道上的規矩就是天,壞了你就得兜著。按老例兒,得見真章。”陳喜目光如炬,直逼雷霸天,“聽聞你前段陣子進了批黑疙瘩,掰一半出來。這梁子就揭過,不然,今後甭怪老子不講情麵,讓你在北平城寸步難行!”

雷霸天臉色頓時陰沉,舌尖劃過牙槽,“喜爺,真是敢張嘴。一半煙土?這是要剜人心肝肉?”他眼尾都未瞄陳喜,話是看著麻六說的。

“雷司令!在道上混,壞了規矩就得認罰!”麻六聲音不高,但也沒有跟他商量的意思,“那批煙土,拿三成出來!算是給你個教訓,讓你知道有些事不能胡來。明日——!天黑前,送到廣陵樓。”

隨即眼中閃過一絲狠辣:“鳳爺既認了這事,少一兩!這事兒都平不了!洪門自會找你算清這筆賬!”

雷霸天低頭笑了一聲,灌了一杯酒,良久,才從牙縫裡擠出話:“行,今日我就給六爺三分薄麵!事!我……照辦!”

陳喜心頭大石終於落地,那兩匣子小黃條價值近四千現大洋,若隻找回麵子,掉了銀子,他夜裡都得睡不著覺。嘴上仍嘲諷道:“雷小子,下次做事前,先掂量清楚自己有幾斤幾兩。”

麻六不想聽陳喜磨嘴皮子,端起酒杯:“那這事兒就算翻篇,往後都彆再提,喝酒!”

眾人舉杯,看似和解,實則暗流湧動。

宴散後,回到百花院,雷霸天一腳踹開房門,臉上凶相畢露,“啪”地把官帽子狠摔在地上,扯著嗓子吼:“都給老子滾出去!”

房裡的幾個小丫頭嚇得屁滾尿流,作鳥獸散。

妙卿正陪著幾位貴客調笑,聽小丫頭在耳邊低語後,心裡“咯噔”一沉。忙向貴客致歉退出。

一進房門就見雷霸天那要吃人的模樣,她拾起地上的官帽,軟聲問道:“爺是遭誰惹了,動這麼大肝火?”

雷霸天抄起桌上的酒壺,猛灌一口,“陳喜那老棺材今天聯合麻六那狗東西給老子下套,生生吞了我三成煙土!”

妙卿一聽,頓時也怒了:“爺,這事兒絕不能就這麼算了!要忍了這口惡氣,咱往後還如何在北平立棍兒?”

“他媽的,陳喜那老梆菜——!”雷霸天咬緊後槽牙,“老子先給他記著!等騰出手,有他好受的!”

妙卿眼珠一轉,湊近低聲道:“爺,眼瞅著新歲將至,正是好時機!咱在百花院大辦場花魁賽如何?當時廣發英雄帖,把四九城有頭有臉的爺們兒全請來,把熱鬨給攪上天去!”

雷霸天轉頭看她,兩指揚了揚示意她繼續說。

“廣陵樓不就指著裴元那小旦撐場麵麼?咱給他來個釜底抽薪!把香港粵劇名角梁徽生請來。那可是台上一跺腳就能迷倒半城人的主兒!再把嚴、菊二位名角也請過來!京粵名角同台,南腔北調鬥戲,定叫台下那些爺們兒把這場麵刻進骨頭縫裡,往後十年都忘不了!”

隨後她臉上浮起一抹毒蛇般的笑:“裴元就算還留在廣陵樓又如何?在戲園子裡混飯吃,若他拿不出本事壓下這陣仗,那就等著被對家的角兒搶了地界兒,到時我看他怕連窩頭渣都撈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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