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宇宙戰艦浮現於被撕裂的天空,齊齊發動的能量束將海陸空的異獸們轟成碎片。
連即將吞噬蘇琉的獸潮,都被轟隆不斷的炮擊掃蕩得乾乾淨淨,但隨之而來的是比腐爛屍體更惡臭的氣息。
蘇琉捂住嘴不斷嘔吐,血液混著胃液流淌一手,惡心得要命。
不遠處,斷裂的大地陡然顫動一下,地底仿佛有什麼活物停頓一瞬,而後朝她這邊急速靠近,沿途水泥地板轟轟轟地不斷被拱翻。
蘇琉眼前被濃厚的血霧遮蔽,她隻看見一條巨大的“手臂”從地底猛然彈出,將倒在地上還留有一點呼吸的男人給高高貫穿。
大量鮮血從男人胸腔噴出,男人很微弱地咳嗽一下,腦袋歪斜,渙散的眼睛望向蘇琉這邊。
他還沒死。
但一顆倒三角形頭顱緩緩從裂隙中緩慢伸出,舉起“手臂”,從頭將男人吞入腹中。
沉悶的吞咽聲,骨骼被擠壓變形碎裂的咯咯聲,還有男人在逐漸死去時發出絕望的嗚咽,在這不算寂靜的空間裡都格外清晰。
蘇琉終於看清,那是一條蛇形生物,頭顱像眼鏡王蛇那樣高高昂起,但眼球是宛如喪屍的死灰。
它的“手臂”即為尖銳的蛇尾,龐大的身軀上覆蓋層次分明的黑綠色鱗片,每一片蛇鱗都比刀刃更加鋒利,泛濫著怪異的金屬光澤。
發現蘇琉這個活人,它轉過頭來,朝蘇琉張開血盆大口。
它充斥著毒氣的口器裡長滿數以萬計的尖牙,伴隨口腔肌肉收縮而不斷擠壓,將還未吞下的男人頭顱給翻來覆去“煸炒”,直到連頭骨都碎裂成粉末。
“嘶嘶——”
猩紅的蛇信朝蘇琉不斷吞吐,巨大頭顱慢慢湊近,渾濁的瞳孔裡映出蘇琉的身影。
蘇琉感覺不到恐懼,隻低下頭,平靜地抱緊呼吸微弱的父親。
異獸再次張開深淵巨口,昂起的頭顱朝她俯衝而來。
然而,蘇琉沒有感覺到疼痛。
反而,時空像是被定格在此刻,塵世的喧囂被隔絕,耳旁唯獨留下海浪拍打礁石時沉重的回蕩聲。
蘇琉茫然抬起頭,見恐怖古怪的蛇頭上出現蜘蛛網一般的無數裂痕。
隨即,蛇頭四分五裂,黑血伴隨屍塊嘩啦啦地砸落下來。
發生了什麼?
蘇琉瞪大眼睛,在巨蛇屍體坍塌之後,恍惚中看見前麵有道修長挺拔的身影。
男人穿著軍隊的製服,肩上反光的銀色徽章彰顯不低的軍銜,被狂風吹得獵獵飛舞的風衣席卷成很囂張的弧度。
他手持一柄泛著藍光的巨刃,站在堆積如山的異獸殘骸之上,那雙比翡翠更澄淨的綠色眼眸,美得如同綠意盎然的森林湖泊。
在他身後,是無數異獸屍塊,那數量多得簡直足以填平山海,從遙遠的天際儘頭一路平鋪至此處。
蘇琉正驚愕,男人已經朝她走來,帽簷下棱角分明的臉相當冷峻堅毅,氣質冷漠得像是被霜雪洗禮了千萬年的凜冽冰海。
是,神嗎?
唯獨神,才有如此強悍的,不可思議的力量,將這顆星球的異獸斬殺乾淨。
男人並沒有停下腳步,隻再度舉起閃爍光芒的沉重利刃,比揮舞畫筆更加隨心所欲一般,將蘇琉身後出現的翼類異獸斬成碎片。
在跟蘇琉擦肩而過的瞬間,男人冰冷的綠眸有微微的偏移。
渾身血汙的斷臂少女坐在彌散的星火裡,用僅剩的那隻手臂環住老人蒼老的頭顱。
少女那及腰的黑色發絲被風蕩漾開來,在腥風血雨裡卷成很悲傷的弧度。
無數次重演的悲劇,依然能換來帝國上將片刻的動容。
那一天,k72星球就此覆滅,全球二十億人類消亡。
救援星艦上,蘇琉眼睛的位置纏了一圈繃帶,沉默地坐在醫療艙中。
治愈師是個很年輕的女孩,絮絮叨叨地給蘇琉的斷臂噴灑藥劑。
“你很幸運,正因為你是為數不多的幸存者,我們才有時間幫你修複斷肢,不然你得終身殘疾了。”
蘇琉垂著頭,任由治愈師折騰她的傷口。
治愈師完成基礎的治療後,深吸一口氣說,“我要幫你做斷肢再生,很痛,但是不能打麻藥,忍著點哦。”
蘇琉還是沒什麼反應。
一天之後,她被轉移到普通治療室。
室外,治愈師眼神很複雜。
“老天,我給她做斷肢再生她都沒吱聲,要知道那可比電鋸活生生鋸開骨頭還痛!”
另一名護士已經司空見慣,“她應該失去了很重要的人,心痛早麻痹了身體。”
治愈師無法體會,隻目不轉睛盯著自己的第一個傷患。
幾個小時後,治愈師端著食物走進治療室。
“你得吃點東西,不然會活活餓死。”
蘇琉低著頭,捏著手裡被血染透一半的信。
治愈師癟癟嘴,上前一把將信搶過。
“彆看了,信又不能當飯吃。”
一直以來毫無反應的蘇琉就像被踩到痛腳的貓,突然掙脫醫療儀器朝治愈師胡亂撲來,發出歇斯底裡的咆哮。
“還給我,還給我——”
治愈師被嚇了一大跳,還沒反應過來,信就已經被蘇琉搶回,很珍惜地貼在胸口。
驚魂未定的治愈師花了點時間緩神,而後小心翼翼地問,“那是,很重要的東西嗎?”
蘇琉歪著頭,死氣沉沉。
父親死去之前,很溫柔地摩挲她毛茸茸的腦袋。
“雖然你是我養子的未婚妻,卻比我的養子,更像是我的親骨肉。”
“隻有短短三年的時間,你卻帶給我這一生都未體驗過的幸福,讓我真正像個父親。”
父親用儘最後的力氣將懷裡的信掏出,當做很重要的任務交給蘇琉。
“琉琉,去帝星,把這封信,交給伊維斯家的掌權人。”
“不要死,”蘇琉苦苦哀求,“求求你,不要死。”
父親無聲笑笑。
“我這一生很失敗,唯獨你是命運對我的補償。答應我,不要想著去複仇,隻要活下去,健康,快樂,這就足夠了。”
說完這句話,父親垂下手臂,永遠離開。
星球已經毀滅,連父女倆共同生活過的家園也早已坍塌。
唯一留給蘇琉的,隻有這封不屬於她的,殘留著父親鮮血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