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體小說 > 曆史軍事 > 魏晉不服周 > 第8章 及格不是我的上限

第8章 及格不是我的上限(1 / 1)

推荐阅读:

權假佐這個官職,不,幾乎都不能算是官,隻能算是兼任的職務,它的威懾力,遠超石守信的想象。

在大營外自報家門後,典農中郎將謝纘親自出迎,一見麵就對石守信恭敬行禮道:“石公台快請入帳一敘,糧秣賬冊,謝某早已準備妥當,恭候公台多時了!”

謝纘爽朗大笑道,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他看上去四十多歲,年富力強,又不似丘八那般五大三粗,顯得非常儒雅。

“請!”

石守信麵帶笑容,跟著謝纘進了大營。一見麵,雙方的氣氛就非常和諧。

這裡名為屯田區,實則就是一個地地道道的軍營,不僅木柵拒馬一應俱全,而且箭樓林立,交叉部署,隔幾個箭樓,後麵便有一個瞭望台。

整個大營的規模很是驚人,被劃分出了六個單獨的區域,彼此間有營門連通,還有哨卡,進出都要報口令。

三國時期,戰爭就是主旋律,一切皆為戰爭而生。

石守信從這個大營的部署,就知道曹魏的軍事準備很紮實。即便是司馬氏篡權,在這方麵也沒有放鬆過。

一行人進入典農中郎將的帥帳後,隻見裡麵居然有十幾個小吏,正在搬運成堆的竹簡,許多人都在伏案點算,忙得不可開交。

“石假佐,您請過目,這邊是總賬,那邊是這些年糧倉支出和收入的條目,還在核驗之中。待你核驗過賬冊後,再去糧倉核驗糧秣數量。

大將軍此前已經跟本官說過朝廷會派人來核查糧庫,一切賬目,本官都已經準備妥當。”

謝纘很是謙遜的說道。很顯然,他是早有準備。

謝纘是司馬懿的老鄉,是空降到河東做官的。跟本地河東大族,可不是一個鼻孔出氣。在石守信來這裡之前,司馬昭就已經跟謝纘打過招呼了,說有人會來這裡核查糧庫情況,讓他好自為之。

這話看似沒什麼油鹽,實則內含深意。

司馬昭的目的隻是為了伐蜀,而不是給老鄉難堪。反正他已經把話帶到了,如果謝纘平日有倒賣軍糧,那麼利用這個時間差,就該把糧庫補齊,到時候可以應付巡查。

司馬昭隻能幫謝纘幫到這裡,真要被查出來什麼,他必須秉公辦理。要不然伐蜀因為缺糧而功虧一簣,到時候少不得要拿謝纘人頭以謝天下。

當然了,如果謝纘平日裡沒有作奸犯科,糧庫的賬目對得上,那麼這個提醒也能表達司馬昭對老鄉的回護之意。

“嗯,中郎將準備得很妥當嘛,那這就開始查吧。”

石守信微微點頭道。

哈?我隻是稍稍客套一下,你還真查啊?

謝纘麵色一僵,隨即露出苦笑。他原本以為隻是走走過場,沒想到朝廷是真想查,又或者是這個愣頭青想公事公辦。

謝纘將石守信拉到一旁,對他低聲說道:“公台借一步說話。”

石守信心領神會,隨即帶著謝纘來到自己居住的屋舍。謝纘小心翼翼搬來一個木箱子,將其打開,裡麵是一張又一張的借條。足足有數十張之多。

“這些都是河東大族積年所借,說是為了賑濟當地受災百姓,每次我都是無奈應允。

至於他們是不是真的賑濟了,謝某亦是無從查證,隻求河東無事便好。”

謝纘注意到石守信麵沉如水一聲不吭,他又補充道:“大約有一百多萬斛的缺口,一年的屯田產量。”

“此事大將軍知道麼?”

石守信開口詢問道。

典農中郎將把軍屯裡的糧食借給河東大戶,這件事可不算小事啊!

“或許知道,但那也不是謝某稟告的。”

謝纘搖搖頭道。

聽到這話,石守信似笑非笑看著謝纘,十分輕佻的嘲諷道:“有些不守婦道的女子,腰帶比那柳絮都要鬆,但凡是個男人都能扯下來一親芳澤?謝公的腰帶,是鬆還是緊?”

你就說你是不是蕩婦吧!河東世家要借糧你就借,還說你不是個公交車?

見石守信如此譏諷,謝纘自知理虧,亦是沒有還嘴。

很久之後,謝纘才長歎一聲道:“淮南三叛,聲勢浩大。大將軍府權勢不穩,不僅是洛陽的百官看到了,河東的大戶們也看到了。在這樣的情況下,如果河東大戶們找我借糧我不借,那萬一他們起兵響應毌丘儉、諸葛誕之流,甚至直接搶奪屯田軍糧,我該如何應對?”

謝纘已經當了十幾年的典農中郎將了,自然對本地局勢的理解深刻。至於當時河東大族究竟是在試探,還是真的缺糧了,已經無法得知他們當時的想法。

“這樣吧,這些借條我謄抄成一份,做成賬冊帶走,上交朝廷。謝公之事,石某回去後會跟司隸校尉美言幾句。至於司隸校尉乃至大將軍聽不聽得進去,石某就說不好了。”

石守信點點頭道,並沒有為難謝纘。

他理解了謝纘的難處,為了穩住河東大族,不讓他們積極響應淮南三叛,謝纘作為河東地區的典農中郎將,自然不能激化矛盾。

所謂兩害相權取其輕嘛。

隻不過這些事情,不是石守信可以解決的,如實上報即可。

司馬家得位不正,有一係列的後遺症,而且根本無法解決,隻能苟一天算一天。既然把話說開了,謝纘立刻對石守信千恩萬謝,表示隨便怎麼查賬都行,反正他問心無愧。

在謝纘的積極配合下,清點糧倉庫存的工作兩三天就完成了。最終的結果確實如謝纘所說,所缺的部分,和借條上的部分基本上對得上。

剩下那點誤差,都在朝廷允許的損耗範圍內。畢竟,糧倉裡的耗子平日裡都要消耗一點呢。

水至清則無魚,想完全一板一眼的對上,根本不可能。換言之,謝纘這個官員還是忠於本分的,甚至是稱職的。

隻不過他抵擋不住河東大族的步步緊逼。

在臣不敢言忠的時代,世家侵占官府的權力,是一種必然現象。

離開了屯田治所以後,石守信心情頗為沉重。

他雖然不指望司馬家有多大本事,但也沒料到司馬家還沒統一天下,這個國家居然就已經有亡國之相了。

為了獲取支持,司馬氏不得不跟本地大族分享權力共治。現在已經公然有借無還,將來會如何,簡直不敢想象。

再次來到安邑城外,這次石守信駐足良久,一直在權衡利弊,並未貿然入城,也沒有匆忙離開。

“阿郎,我們為何不去送那個征辟文書呢,送到了好回洛陽呀,大娘子還在家等你呢?”

看到石守信在城門外不肯入城也不肯走,細狗忍不住提醒他道。

“走,入城。”

石守信已經打定主意,對細狗招了招手。

他想明白了,不能就這樣離開,這項工作,現在隻做到了“僅能交差”的程度,還遠遠談不上辦好。

作為一個下屬,要時刻揣摩頂頭上司,部門經理和總裁的不同需求。以此來權衡利弊,把精力用對地方。

而不是想當然的自嗨。

查賬這件事,司馬昭的要求很簡單:就是保證伐蜀的糧秣夠用,在此基礎上,糧秣越多越好。

至於世家那些花花腸子,司馬昭其實是心知肚明的,或者可以說是有心無力。

他要的是忠誠,隻要是站在司馬家這邊的大戶,在地方上稍微過分點,無傷大雅。

也就是說,對於司馬昭來說,石守信的任務下限很低,上限卻看不到頂!

這也是石苞敢於將這個任務交給他這個無名小卒去辦的原因。

在司馬昭看來,謝纘這般借了很多糧食出去的情況,也是因為過去那些年天下不穩的無奈之舉,是情有可原的。

隻要庫存足夠支援伐蜀,那麼司馬昭就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但石苞的想法肯定不止於此,因為他是司隸校尉。

賬目該如何,在他這裡必須心中有數。河東地區大戶們彆有心思,他也是要知道這裡水深水淺。

萬一跟淮南一樣出事了呢?

他對於石守信的期望,肯定不止於把事情辦得能糊弄過去就行。

“簡單任務”,看上去並不簡單!思索良久,石守信心中已經打定了主意。

……

河東郡太守府衙門後院,太守王濬和夫人徐氏正在下棋。

王濬是弘農人,出身於世代為二千石的官吏之家,徐氏乃是曹魏三朝重臣徐邈之女。這對夫婦可謂是非富即貴。

王濬今年已經是五十多歲,他出道很早,也出名很早。

不過成也蕭何敗蕭何,王濬當初因為嶽父爬得多快,後麵就因為嶽父拖得多慢。

王濬嶽父徐邈是曹魏老臣重臣,深受司馬懿忌憚。因此王濬的官路也被司馬氏代曹的黑天鵝事件給耽誤了,至今依舊隻能在地方上擔任官員。

他能當上河東郡太守,還得謝謝曹髦的提拔之恩。

當然了,司馬氏逐漸將政治對手剪除,因此對於一些沒有明顯站隊曹氏的老臣,也不再那麼忌諱了。

所以王濬如今處於一種看起來還可以往上擠一擠,但前途明顯不太妙的境地。

“阿郎有大誌,這天下將變,一定有阿郎施展抱負的機會。”

徐氏看著王濬,五十多歲了還像個孩子一樣悶悶不樂,忍不住出言安慰他。

“這種事情,誰又知道呢,唉!”

王濬長歎一聲,有種壯誌未酬,卻蹉跎半生的無奈。

正在這時,次子王矩躡手躡腳的走過來,在王濬耳邊嘀嘀咕咕說了半天,麵色非常憂慮。

聽完兒子描述,王濬的心亦是一點點下沉。

“麻煩來了,夫人先歇著吧,我要去接待朝廷派來的使者了。”

王濬看著徐氏長歎一聲,跟著王矩去了書房。

不一會,那位朝廷的使者被帶到,正是石守信無疑。

“王府君,鄙人石守信,字敢當,乃是司隸校尉旗下假佐,我從洛陽而來,到河東公乾。”

石守信言簡意賅的介紹了一下自己,卻並未說具體是因為什麼而來。

王濬瞥了一眼站在身旁的次子王矩,輕輕擺了擺手。後者便不動聲色退出了書房,帶上門並守在門口。

“不知謁者找王某何事?司隸校尉……好像與某沒有什麼交集。”

王濬麵色平靜問道,他雖然還能保持麵上的平靜,但心中卻已經起了驚濤駭浪。

司隸校尉旗下的人找茬,想想也知道沒什麼好事!

“某這裡,有一份朝廷檔案的謄寫,王府君有沒有興趣看一下?如果沒有興趣,那某隻好回洛陽以後,給大將軍看了。”

石守信看上去非常沉穩,不苟言笑,亦是不咄咄逼人。站在那裡如青鬆挺立一般,不卑不亢。

王濬伸出手,做了個“請”的手勢。

石守信從袖口裡摸出一個卷軸,將其攤開放在桌案上。

然後,就這樣靜靜的看著王濬,什麼話都不多說。

隻見這卷軸紙上寫著:河東裴氏,向屯田治所糧倉借了多少多少斛軍糧,後麵寫著“一”“三”,河東柳氏,多少多少軍糧,後麵寫著“一”“二”。

這玩意就是一份借據的抄錄集合,隻是後麵標注的“一二三”讓人不明所以。

“王府君,石某想問你一句,不知道這些借糧的事情,是不是真的。”

石守信看向王濬詢問道。

“呃,這些事,王某略有耳聞,確有其事,但一直未有實證。

借糧之事板上釘釘,不過這數目王某並未勘驗過。”

王濬一邊解釋,一邊不由得額頭上冒虛汗。

“王府君就不好奇麼。

每一條後麵那些一二三,乃是在下去糧倉查證後標注的,您就不好奇這到底是什麼意思麼?”

石守信笑著問道,隻是這臉上的笑意,看著有點冷。

“是何意呢?”

王濬問道。

“一代表淮南一叛時借糧,二代表淮南二叛時借糧,三則是代表淮南三叛時借糧。

我這麼說,王府君還不明白是什麼意思麼?您是真糊塗呢,還是裝糊塗?”

石守信用食指敲擊了一下桌麵,此刻他雖然隻是一個“小小的”假佐,還帶“權”字,但他的能量之大,絕對不是王濬可以輕視的。

王濬忍不住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他知道,自己的麻煩來了。

淮南叛亂,河東的世家居然找屯田的典農中郎將借軍糧,他們是想乾什麼?

是想配合造反呢,還是造反呢,還是……造反呢?借那些糧食,總不會是自己吃的吧?

難道一口氣吃幾萬斛?

會不會,是為了背刺已經出兵淮南的司馬家呢?

或許是,或許不是,所以,還是讓司馬昭看看,讓司馬昭來判斷一下比較好,對吧?

那麼作為河東郡的太守,郡內有這麼大的隱患,這究竟是因為能力不足失職呢,還是因為跟河東地方的大戶沆瀣一氣呢?

很多事,可經不起推敲和細查啊!

“謁者若是要對付王某,直接索拿便是,也不必如此大費周章。

既然願意書房密談,那自然是有妥善的處置之道,您有話不妨直言。”

王濬沉聲說道,已經不打算繞彎子了。

石守信點點頭道:

“王府君是明白人,我就這麼說吧,大將軍有伐蜀之意,這個朝野皆知。

所以他很在意,河東郡內大戶,對他到底忠誠還是不忠誠。

王府君,您說,您忠誠麼?

如果忠誠的話,該怎麼證明給大將軍看看呢?

如果這封文書送到大將軍府,您這河東郡太守,隻怕已經當到頭了。”

石守信敲打王濬道,打消了對方心中最後一絲僥幸。

司馬家是搞背刺起家的,所以就格外看重彆人對他們是不是忠誠的!

光嘴巴說是沒用的,司馬懿當年甚至還指洛水為誓呢!

要證明“忠誠”,得有具體的行動。

“請謁者示下!王某肯定是有誠意的。”

王濬急得滿頭大汗,就差沒說直接給石守信跪了。

最新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