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姝顏的嘴唇顫抖著,眼中的淚水模糊了視線,卻舍不得眨眼。
她目光炙熱地盯著周芙萱,像是要將她每一個細節都刻進心裡。
這眉毛,這眼睛,這鼻梁,都與二十三年前繈褓中的嬰兒重疊在一起。
“小瑾,我的小瑾,我是媽媽呀”
溫姝顏哽咽著,眼眶裡溢滿了眼淚。
她伸出的手懸在半空,顫抖著等女兒的回應。
周芙萱站在原地,直勾勾地望著眼前的貴婦人,遲遲沒有反應。
昨晚,她在腦海中預演過無數次這個場麵。
也想好了接下來該如何展示她的委屈難過,同時又不顯得刻意。
一切準備都已就緒,她以為自己會像以前那樣遊刃有餘地表演。
但此刻,她臉上失去了所有表情,呆怔在原地,喉嚨像被一團棉花堵住。
在心裡計劃好的那聲‘司伯母’卡在了喉嚨裡,怎麼也說不出口。
她終究不忍心用那樣冰冷的話刺痛生病的母親,但也沒辦法喊出那聲‘媽’。
“小瑾!”溫姝顏得不到回應,再也忍不住,衝上前緊緊抱住了她。
“對不起,小瑾,是媽媽對不起你,讓我們母女分開了這麼久”
周芙萱渾身僵住。
整個人被柔軟和溫暖包裹住,鼻息間縈繞著一股淡淡的香氣。
原來她小時候日思夜想的媽媽懷抱是這樣的。
忽然,那些被她深埋的童年記憶翻湧而上。
她的腦海裡快速閃過:
四處透風的棚屋裡,冬天她凍得蜷縮著身子,夏天她被蚊蟲咬得睡不著。
每天都有做不完的家務,挨不完的餓;還有隔三差五的打罵
溫姝顏眼眶通紅,哽咽著說:“小瑾,你是不是恨媽媽沒有早點找到你?”
周芙萱看著她,眼神躲閃,依舊不語。
溫姝顏心像被剜開了個口子,痛不欲生。
“其實我也很恨自己,怎麼可以丟下小小的你跑了?”
“我真是該死,我不配當你的媽媽”她咬牙切齒地說著,像是恨極了自己。
周芙萱瞬間清醒過來,怕她情緒失控,做出傷害自己的行為。
“事已至此,難過改變不了什麼,您彆怪自己了,好好保重身體。”
她聲音裡沒有半分情緒波動,乾巴巴的。
溫姝顏聽到女兒回應,哭得更加撕心裂肺,將女兒摟得更緊了些。
司家人站在幾米之外的地方,都沒敢上前打擾相擁而泣的母女倆。
司明津站在最前方,表情肅穆,沉靜的黑眸裡卻閃爍著淚光。
司宴沒那麼克製,看到這一幕,毫不掩飾地紅了眼眶,吸了吸鼻子。
司凝則站在更遠的位置。
她特意沒化妝過來,本就寡淡的臉稍顯蒼白,整個人看起來特彆憔悴疲憊。
這跟昨天生日宴上容光煥發、風頭正盛的司家大小姐簡直是判若兩人。
她緊盯著遠處抱在一起的‘母女’,上齒不自覺地陷入下唇,血色褪去。
一種被拋棄的恐懼攥住了她的心臟,雙手藏於裙邊,緊握成拳。
裴延徹悄無聲息地站在周芙萱身側不遠的位置,時刻保持著警惕,提防著溫姝顏。
據他剛剛的觀察,溫姝顏的精神狀態似乎不太穩定,像是隨時會失控。
司明津情不自禁地向前邁了幾步,張開雙臂,想要將妻子和女兒攏入懷中。
“阿顏,小瑾”
周芙萱餘光察覺到他的意圖,身體就像觸電般避開了他的觸碰。
這反應有些大,讓正沉浸在悲痛中的溫姝顏都抬起了頭,疑惑地看著她。
司明津的手臂僵在半空,最終無力地收回,“小瑾,爸爸也很想你。”
周芙萱克製又疏離,“司伯伯,我是你們女兒這個消息太過突然。”
“我還需要一些時間消化。”
司明津注視著她,平日裡沉穩的目光,在這一刻顯得有些慌亂無措。
片刻後,他深深地歎了口氣,“嗯,你說得沒錯,是我操之過急了。”
“我們還有很多時間,可以慢慢適應。”
溫姝顏終於鬆開了懷抱,顫抖的手撫上女兒的臉,哽咽地問。
“小瑾,這些年,你過得還好嗎?”
周芙萱聽到這個問題,委屈的情緒瞬間上湧,正要按照昨天想好的說。
卻被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
“幸好小瑾被好心夫妻收養,從小在加拿大長大。”司凝突然開口。
她雙眼噙著眼淚,緩步走來,一手攬住母親的肩膀,柔聲安撫。
“媽,你不要太難過。”
“小瑾養父母家庭條件很好,很愛她,而小瑾也很爭氣,是名校畢業的高材生。”
“如今她回來了,還有我們一家繼續愛她,這是最美滿的結局了。”
說完,她轉過身一把握住周芙萱的手。
“小瑾,我們家這些年一直在找你,都盼著你回歸。”
“這些年,母親每天都活在失去你的愧疚和痛苦中,如果你過得不好,她肯定會很難過,會痛不欲生。”
“好在上天沒那麼殘忍,雖然讓你跟我們分彆多年,但讓你遇到了很好的養父母,和幸福美滿的婚姻。”
周芙萱垂眸掃了眼兩人交握的手,再看向眼前眼淚汪汪的女人。
她在心裡連連冷笑,要不是自己也在演戲,都想給這女人鼓掌了。
看來,她當初的直覺沒有錯。
這司凝果然是一朵白蓮花!
司宴氣得快步向前,一把推開司凝,怒罵道:“你在放什麼狗屁?”
“你知道什麼,就在這說說說!”
司凝被他罵得一愣,正要用她慣用的方式反擊回去,結果下一秒。
周芙萱突然撲向溫姝顏,抱著她放聲大哭,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嗚嗚嗚~”
“媽。”她終於哽咽地喊出這個陌生又熟悉的詞。
溫姝顏胸口一窒,緊緊回抱著她,“小瑾,媽媽在這,不哭不哭”
周芙萱卻哭得更凶,將臉埋在溫姝顏肩上,任憑淚水浸透她肩膀上的衣料。
那架勢就像要將二十三年積攢的委屈和痛苦一次性發泄出來。
但她一個字也不說,隻是緊緊攥著溫姝顏背後的衣料,“嗚嗚嗚~”
此刻的狀態讓她想起,三年前,她挺著孕肚,給裴延徹哭靈。
那會全是演技,沒有一絲真情。
所以哭得格外難受,眼淚都哭乾了,腦瓜子更是嗡嗡嗡地疼。
最後實在擠不出一滴眼淚了,她隻能裝作哭暈過去,讓人抬走。
沒想到時隔三年,她又要演一次差不多的戲,而且同樣是懷著身孕。
不過好在這次難度低了很多。
她根本不需要刻意表演,這些年的委屈和酸楚就已經湧上心頭。
這眼淚跟開了閘似的,源源不斷往外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