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部尚書府。
往日裡車水馬龍,能將門檻踏破的喧囂,此刻已蕩然無存。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
一種名為“失勢”的陰雲,如腐肉上盤旋的禿鷲,籠罩著府邸的每一片磚瓦。
一輛不起眼的青篷馬車,甚至不敢走正門,瘋了般從幽暗的角門衝入。
刺耳的車輪摩擦聲,如尖銳的指甲刮過黑板,劃破了後院的沉寂,最終在垂花門前狼狽停下。
車夫從車轅上滾落在地,顫抖的手掀開車簾。
早已等候在此的仆婦們,一張張臉煞白如紙。
當她們看清車廂內的景象時,一陣壓抑到極致的驚呼聲,像是被扼住了喉嚨的雞鳴,有人雙腿一軟,當場癱倒。
車廂的角落裡,蜷縮著一道身影。
那曾是引得京城無數畫師爭相臨摹的仕女圖典範。
而今,畫中仙子,墜入了泥潭。
素雅的長裙被血汙與塵土浸染,變得襤褸不堪,散發著失敗與腐朽的氣味。
一頭烏雲般的青絲,此刻如同被野火燎過的枯草,淩亂地披散著,遮住了那張毫無血色的臉。
小腿被厚厚的紗布胡亂包裹,可那抹刺眼的殷紅,依舊頑固地滲透出來,在昏暗中,猙獰如一道永遠無法愈合的詛咒。
最令人心悸的,是那雙眼睛。
那雙曾顧盼生輝,仿佛能映出滿池星河的秋水明眸,此刻隻剩下兩個空洞的黑窟窿。
光,被抽走了。
靈氣,被碾碎了。
隻剩下死氣沉沉的,無儘的虛無。
“小姐!快!將小姐抬進暖閣!”
“醫士呢?府裡養的醫士都是死人嗎!”
管家嘶啞的咆哮,透著絕望的瘋狂。
柳承誌踉蹌地跟在後麵,整個人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氣神,一夜之間蒼老了二十年。
他頭上的官帽歪斜,精心修剪的山羊須沾滿塵土,眼神渙散。
他聽著內室傳來的壓抑哭泣與醫士驚慌失措的低語,雙腿再也支撐不住身體的重量,扶著冰冷的廊柱,緩緩滑落在地。
完了。
徹底完了。
他知道,從今日起,吏部尚書府不再是權力的象征。
它成了一座笑話的豐碑。
那個關於他女兒“福運錦鯉”的祥瑞傳說,此刻正以一種荒誕而血腥的新版本,在京城每一個茶樓、酒肆、高門府邸內,被當成最精彩的段子,瘋狂流傳。
福運錦呈?
不。
是招來血災的掃把星!
……
養心殿內,溫暖如春。
龍涎香的煙氣筆直升騰,在空氣中彌散開令人心安的帝王氣息。
何歲已換下那身沾染了法會塵囂的玄色龍袍,一襲寬鬆的明黃常服,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少了幾分淩厲,多了幾分閒適。
他坐在禦案後,用一方潔白絲帕,慢條斯理地,一根一根擦拭著自己的手指。
仿佛剛剛親手導演的那場血腥鬨劇,隻是一場無足輕重的皮影戲。
【嘖,這柳家也是頭鐵,都什麼年代了,還玩白狐報恩的老梗。】
何歲心中暗自吐槽。
【劇本老套不說,演員也不專業,那狐狸的演技,還沒天策衛的獵犬好。】
【不過,效果拔群。這一波下去,朕的後宮選秀名單,應該能清淨不少。】
殿門外,內侍總管小安子垂手而立,身形比任何時候都更加恭謹,連呼吸都藏了起來。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這溫暖如春的養心殿,與外麵那個因感業寺血案而風聲鶴唳的京城,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一個是執棋者的棋盤。
另一個,是棋盤上被隨意碾碎的棋子。
何歲的動作停下,絲帕被隨手放在一旁。
他目光平靜地看向眼前的虛空。
一道隻有他能看見的淡金色光幕,悄然浮現。
【恭喜宿主,成功鎮壓“福運錦鯉”流主角——柳溱,阻止其寄生國運,扭轉大玥龍脈被竊之危局。】
【評級:完美。】
【國運龍脈得到淨化與鞏固。】
【獲得龍氣值:3000點。】
何歲嘴角微微勾起,滿意的同時,新的信息流彈出。
【檢測到宿主成功剝離“福運錦鯉”之核心氣運本源。】
【解鎖新功能:國運熔爐。】
【國運熔爐:宿主可將剝離的主角氣運本源投入熔爐,將其煉化為永久性的王朝敕福。敕福效果與被煉化者的氣運屬性相關。】
來了!
何歲的眼神驟然亮起,這才是他真正需要的東西!
個人的強大固然重要,但王朝的興盛,才是帝王真正的根基!
“係統,開啟國運熔爐,煉化柳溱的氣運本源。”
【指令確認!國運熔爐啟動……氣運本源投入……煉化開始……】
嗡!
何歲的眼前,那道從柳溱虛影中抽出的,代表著“錦鯉福運”的七彩琉璃光團,被投入了一座無形的、由大玥王朝萬裡山河虛影構成的巨大熔爐之中。
龍氣為火,國運為鼎!
光團在熔爐中劇烈掙紮,發出無聲的哀鳴,最終被徹底煉化,分解成最純粹的本源之力,融入了王朝的脈絡。
【煉化完畢!】
【請宿主從以下三項永久性王朝敕福中,擇一進行固化:】
【選項一:風調雨順(初級)。效果:未來三年內,大玥王朝全境,發生旱澇災害的幾率降低20,糧食產出有微小幅度提升。】
【選項二:地脈蘊靈(初級)。效果:大玥王朝境內,稀有礦脈與藥材的發現幾率提升10,持續十年。】
【選項三:時運所鐘(初級)。效果:大玥王朝子民,在技藝、學識等領域,出現頓悟或天才的幾率微小幅度提升,持續二十年。】
何歲的目光在三個選項上緩緩掃過。
選項二和三,都是著眼於未來的長遠之計,一個富國,一個強民。
但對於眼下的大玥王朝而言,遠水解不了近渴。
“朕選一,風調雨順。”
他毫不猶豫地做出了選擇。
北境蝗災的根源,便是去歲今春的持續乾旱。
有了這個敕福,不僅能從根本上緩解未來的災情,更能為他推行農政改革,提供最堅實的基礎。
【敕福“風調雨順”已固化。】
隨著係統提示音落下,何歲冥冥之中感覺到,整個王朝那原本有些滯澀、暗沉的國運脈絡,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清泉,變得更加流暢、堅韌,充滿了生機。
這,才是真正的帝王手段!
何歲緩緩睜開眼,眼底的滿意之色化作一片深沉的冰冷。
他看向殿外的小安子。
“傳朕旨意。”
“奴婢在。”
小安子立刻躬身入殿,手捧聖旨與筆墨,跪伏於地。
何歲的聲音平靜無波,卻字字如刀,鐫刻在明黃的聖旨之上。
“吏部尚書之女柳氏,心術不正,以偽瑞邀寵,於皇家祈福法會之上,召來血光,驚擾聖駕,褻瀆神佛,其罪當誅。”
小安子握筆的手劇烈一顫。
誅?
“念其無知,朕,免其一死。”
何歲的聲音頓了頓,冰冷的裁決繼續落下。
“著,將其從新後候選名錄中除名。即日起,禁足於府中,終身不得踏出府門半步。欽此。”
這不是禁足。
這是活埋!
是將一個曾經風光無限的貴女,活生生地,葬死在自家的牢籠裡!
“吏部尚書柳承誌,教女無方,蒙蔽聖聽,其心可誅。著,罰俸三年,閉門思過!”
何歲補上了最後一刀。
“將此旨,曉諭六部九卿,通傳內外。令所有候選貴女之家,日夜誦讀,引以為戒!”
殺雞儆猴?
不。
這是將那隻死雞的屍體,高高懸掛在所有猴子的家門口!
“奴婢……遵旨!”
小安子深深叩首,接過那份重如山嶽的聖旨,冷汗已經浸透了後背。
……
第二天,聖旨傳遍京城。
整個官場,陷入了一片死寂。
那些原本心思活絡的家族,一夜之間,全都變成了最溫順的綿羊。
柳家的下場,太過酷烈。
那不是責罰,那是公開的淩遲,是將一個二品大員的臉麵,連同他整個家族的未來,一刀一刀,當著全天下人的麵,割得乾乾淨淨。
慈寧宮內。
“啪!”
一聲脆響,上好的官窯茶盞,在太後手中碎裂。
滾燙的茶水濺在她保養得宜的手背上,她卻恍若未覺。
她那張雍容華貴的臉上,第一次,浮現出一種名為“恐懼”的情緒。
她本以為,皇帝隻是年輕氣盛,手段乖張。
直到此刻她才真正明白,她親手扶上皇位的,根本不是一個需要她庇護的皇子。
而是一頭早已磨利了爪牙,掙脫了所有枷鎖的,真正的龍!
他不需要外戚,不需要平衡,更不需要她自作聰明的安排。
他用最血腥、最酷烈的方式,宣告了他的主權。
誰敢將手伸向他的後宮,伸向他的權力。
他就會毫不猶豫地,將那隻手,連同手臂,一並斬斷!
“罷了……”
良久,太後發出一聲疲憊至極的歎息,聲音裡帶著無法掩飾的顫抖。
“皇後的事……容後再議。”
“傳哀家的旨意,讓那些不安分的,都給哀家老實待著……誰也彆去觸怒陛下。”
在這場無聲的博弈中,她輸得一敗塗地。
何歲當然清楚,這僅僅隻是開始。
清除了柳溱這株最大的毒草,田地裡,還有無數的種子在蠢蠢欲動。
他拿起禦案上那份已經失去所有光彩的柳溱畫卷,隨手扔進了火盆。
畫中少女的笑靨,在火焰中扭曲,掙紮,最終化為灰燼。
他的目光,緩緩掃過剩下的幾幅畫卷。
粉色的“團寵文”女主。
淡金色的“經商文”女主。
這些,都不過是些小打小鬨的雜魚,隨時可以清理。
突然。
他的“帝王心覺”,微微一跳。
一絲微弱的,卻又無比清晰的刺痛感,從指尖傳來。
他的目光,越過了那些光華璀璨的畫卷,精準地定格在了最角落裡,一幅看起來平平無奇,甚至連光暈都極為黯淡的畫卷之上。
那上麵,畫著一個身著宮女服飾的少女。
麵容清秀,僅此而已。
可就是這樣一幅畫卷,卻讓何歲的帝王心覺,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
危險。
那不是柳溱那種外放的、試圖與國運融合的“寄生”感。
而是一種更內斂,更陰毒,仿佛一條蟄伏在暗影深處的毒蛇,正吐著信子,覬覦著他這條真龍心臟的惡意!
何歲緩緩伸出手,將那幅畫卷,單獨抽了出來。
他看著畫中少女那雙低眉順眼的眸子,嘴角的弧度,緩緩勾起,冰冷而玩味。
“有意思。”
“一條躲在陰影裡的毒蛇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