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亦棠緊閉著眼,聽到扯平兩個字,呼吸又重了兩分。
從前兩個人鬨矛盾時,顧景淮總是會用這個詞哄她。
玩鬨時不小心掰到了她的小拇指,下一秒他就會伸出十個手指頭,任由她每個都掰一次。
因為林知桃而對她失約一下午,他也會直接請三天的假陪在她身邊做補償。
哪怕是林亦棠自己不小心踢到了床腳,痛的直掉眼淚。
他也會賤嗖嗖的遞過來他的腳,“來,踩我,把痛傳過來,不然一會兒就不痛了。”
每當他補償了她受到的委屈,或是跟著她一起挨疼後,他就會寵溺的把她圈進懷裡,撒嬌般的語氣,“寶貝,扯平了吧?”
由於他的補償可能遠超過她的委屈,每次,她都很容易被哄好。
身後傳來薰衣草香混合著男人身上清爽的荷爾蒙氣味,薰衣草香來自她親自挑的沐浴露,顧景淮一度對這種香型太甜美而表達過抗議。
但當她冷臉扔過去一塊張姨洗衣服用的三塊五的肥皂後,顧景淮立刻就若無其事拿著沐浴露進了浴室。
她笑他沒原則,他沒所謂道,“大小算個總,多少也要麵子的,三塊五的肥皂的確是不行哈。”
在熟悉的氣味裡,林亦棠的鼻尖猝不及防酸了酸。
拋開林知桃不談,顧景淮已經夠遷就她了。
但這一次,拋不開,也扯不平了。
沒有誰能還她那條無辜的小生命。
林亦棠想到做手術時,夢裡那個融化在她懷裡的女嬰,忽然很有感應的覺得她流掉的一定是個女兒。
更難過了。
因為她最喜歡小女孩。
為了女兒,她也不能原諒。
……
次日,顧景淮一早去了公司。
林亦棠叫上盛心悅,去了京市最負盛名的慈航寺。
“還沒和顧景淮說?”
車上,盛心悅扶著方向盤,問的小心翼翼。
林亦棠看著窗外。
“聽說慈航寺後山的梨花開的很好,上完香我們可以逛逛。”
“棠棠!”盛心悅無奈,“就算被綁架的事你不想說,但流產畢竟是大事……”
再怎麼也該讓她老公知道,否則遭遇了這麼大的事,誰都不知道,也太可憐了。
“說了就走不掉了。”
結婚這麼多年,顧景淮的性格她再清楚不過。
離婚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要是知道她還意外流產了,更不舍得放她走。
盛心悅聽明白了,拔高了嗓音,“你想離婚??!”
“嗯。”
盛心悅倒吸一口涼氣,“我勸你不要。”
“為什麼?”林亦棠真有點不解,她以為盛心悅會支持她。
盛心悅一副忍辱負重的表情,鄭重的說,
“我跟你聊過我媽吧?我爸也就這幾年身體不行了才老實了,年輕的時候,那小三小四也沒斷過。
但我媽就是撐著忍著不離婚,就因為這樣,現在我爸收心了,我媽還是光鮮的盛太太,我也還是盛家唯一的大小姐……”
林亦棠微微有些出神。
如果恰恰還在,她是不是也能為了女兒,硬著頭皮把這段婚姻堅持下去?
恰恰是她曾經就為未來的孩子取好的乳名。
因為自從林知桃回來後,她好像一夜之間變成了一個多餘的人。
在林家也多餘,在顧家也顯得有些礙眼。
所以,她希望她的孩子,起碼能活的名正言順,恰如其分。
得到的一切都恰好,都正當,都值得。
隻是沒想到,恰恰還沒來得及來到這個世界上,就無辜夭折了。
“我又沒孩子了,我忍什麼?我為誰忍?”
她故作滿不在乎的開口,心臟卻隱隱有幾分酸澀的痛。
夜深人靜的時候她甚至會想,是不是恰恰看她活的這麼憋屈,才不願意選她做媽媽了。
盛心悅噎了噎,不忍心打擊她,又不想她真的犯傻。
“可是你想想,如果離了婚,林家……你也回不去了,顧家你也靠不上了,你一個人要怎麼辦?”
她知道這話很傷人,但她隻要一想到林亦棠真離了婚,以後孤零零一個人,住哪裡,靠什麼生活,一切都是問題。
畢竟她人生的前二十二年,都被林家照顧的很好,後麵的三年又有顧景淮接手保護著。
象牙塔裡的公主,溫室裡的玫瑰,說的就是林亦棠這種人。
作為朋友她其實能幫的都很有限,她怕林亦棠有一天忽然感覺被全世界遺棄,一時想不開……
林亦棠的唇抿直了。
半分鐘沒說話。
盛心悅忽然有些慌了,“棠棠,你知道我沒有彆的意思,如果你非要離我肯定也支持你。
大不了你搬過來跟我住,我先養著你,家裡也有保姆阿姨,應該也沒什麼大問題……”
“其實,我還真的想試試,”
林亦棠頓了頓,鄭重的開口,
“我想看看,離了林家和顧家,我是不是真就活不下去。”
這話的確有一點賭氣的成分,但也是出自真心。
不僅顧景淮和盛心悅,大概所有人都覺得,她已經不再是林家的大小姐,如果再離了顧家,她林亦棠一無是處。
可有誰記得,她也是維也納音樂學院的優秀畢業生,因為聯姻才放棄了進一步進修的機會。
況且這些年她也不是沒有自己的積蓄,雖然大部分來自林家和顧景淮,但既然給她了,也沒人要回去,那就是她的。
她也不想幼稚的說什麼絕不再用林家和顧家的錢,畢竟真的要算起來,她是不是還得把這些年吃的林家和顧家的飯都扣出來,還回去?
無法否認的是,她前麵二十五年的確是依附他人而生長的菟絲花。
但她就是不想過這樣的日子了。
離開顧景淮的保護傘,說不準她會發現外麵根本就沒有下雨。
……
到了慈航寺,林亦棠帶著盛心悅燒了幾柱香,然後直奔緣空大師的禪房。
“大師,您這裡能不能,超度嬰靈?”
歸根究底,是她沒有保護好這個孩子,聽說流產的嬰靈會受儘痛苦,心懷怨恨。
雖然無法養育恰恰的肉身,她起碼想要讓這個孩子的靈魂得到解脫。
緣空大師的神情陡然嚴肅,閉上眼,伸出手掌,在她麵前意味深長的搖了搖。
林亦棠的嘴唇猛的一顫。
“超度不了是嗎?”
還是孩子實在是怨她太深,連大師也沒有辦法?
下一秒,緣空大師睜眼,慈眉善目的笑笑,
“不,林女士,我是說功德費五百到數十萬不等,費用越高,超度效果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