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形的威壓如同萬載玄冰凝結的領域,轟然降臨。空氣粘稠得如同鉛汞,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刺骨的寒意,肺葉像是被冰渣子摩擦。
此人正是平安渡的理賠專員——趙乾,代號“冷鋒”,修為與沈佑一樣,都是七境中期,已修成元嬰。
羅梅心瞬間如墜冰窟,牙齒咯咯作響,扶著沈佑的手臂僵硬得如同鐵箍,那股屬於初生元嬰的微弱暖流被這股寒意徹底凍結。他感覺自己像一隻被釘在琥珀裡的蟲子,連思維都變得遲緩。
來人冰冷的目光,如同兩束高精度的探照激光,在羅梅心丹田處微弱的元嬰雛形光暈上掠過,毫無波瀾,如同審視一塊路邊的石頭。隨即,便牢牢鎖定沈佑——鎖住他胸前猙獰的傷口,更鎖住他那隻緊握在身後,指縫間透出夢幻藍光的手!
空氣死寂,連嗚咽的風聲都消失了。
趙乾見眼前的兩人無動於衷,於是再次開口:“現在,”他向前踏出一步,皮鞋無聲地落在焦土上,那一步的距離精準得如同尺子量過,“請配合調查,說明事件經過。包括——”冰冷的視線如同手術刀,精準地剖向沈佑緊握的右手,“——你手中所持物品的來源與性質。”
“渡劫丹!”羅梅心幾乎是脫口而出,聲音因極度的恐懼和一種荒謬的“坦白從寬”心理而尖銳變調,“是渡劫丹!大人!天劫伴生,天地奇珍!跟跟我們沒關係啊!是這位沈經紀他他硬抗了那道古怪的紫雷才”他語無倫次,隻想撇清關係,肥臉上汗水和油汙混在一起,在殘留的焦黑底色上衝出幾道滑稽的溝壑。
趙乾鏡片後的目光沒有絲毫波動,仿佛羅梅心隻是一隻聒噪的蒼蠅。他的視線穿透羅梅心,牢牢鎖在沈佑臉上,如同鎖定目標的狙擊鏡。
沈佑艱難地扯動了一下嘴角,牽動傷口,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黑紅的血沫濺在焦土上。他抬起頭,黯淡的目光迎上趙乾冰冷無情的審視。沒有哀求,沒有辯解,隻有一片近乎死寂的平靜,以及平靜之下那不容撼動的決絕。
“咳咳事件經過?”沈佑的聲音沙啞得如同砂紙摩擦枯骨,帶著濃重的血腥氣,每一個字都耗儘全力,卻異常清晰,“如你所見三境修士強渡死劫引動雙雷我浮萍居經紀,仙劫代理人按約護法挨了一道買一送一的死雷僥幸未死這珠子”他微微抬起緊握的右手,指縫間藍光流淌,映著他毫無血色的臉,“可是老子拿命換的戰利品!”
“沈佑!”羅梅心魂飛魄散,驚駭欲絕地低吼,恨不能撲上去捂住他的嘴。這瘋子!竟敢如此頂撞平安渡的專員!這是找死!不,這是要拉著他羅梅心一起死!
趙乾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金絲眼鏡的鏡片反射著棲霞嶺頂殘留的電弧微光,也徹底隔絕了他眼中最後一絲可能存在的“人性”。他微微頷首,動作精準得如同機器校準:“‘浮萍居’沈佑。險代理人,記錄在案。客戶羅梅心,道號黴星真人,業力反噬高危個體,記錄在案。雙雷劫異變觸發,伴生高價值法則奇珍‘渡劫丹’現世,品級暫定為玄級。”
他抬起右手,那隻手同樣戴著薄如蟬翼的黑色手套,掌心向上,對著沈佑,姿態如同一個精準的,不容拒絕的接收器。而玄級,是渡劫丹天地玄黃四個品級中的第三級,比最低品級的黃級要珍貴許多。
“依據《仙盟高危物品臨時管製條例》及《平安渡理賠調查權限細則》,”趙乾的聲音冰冷依舊,帶著程序化的權威,“此物蘊含未知高維法則波動,能量烈度超限,性質不明,存在潛在失控風險。現由平安渡公司依法予以臨時扣押,進行安全評估與溯源鑒定。請配合交接。”
棲霞嶺頂的風,嗚咽著,卷起劫灰與焦糊血肉的氣息,在死寂裡徒勞地打著旋。腳下是琉璃化的焦土,邊緣殘留著垂死般的紫紅電弧,發出細微的“劈啪”聲,每一次閃爍都映照著這片被天威蹂躪過的狼藉。磐石大廈頂端那枚巨大的“渡”字徽記,藍白恒定,此刻就如同是懸在九天之上,俯瞰螻蟻的冰冷巨眼。
羅梅心肥胖焦黑的身體篩糠般抖著,一半是破境元嬰雛形帶來的虛浮,另一半是深入骨髓的恐懼。他大半重量都倚在沈佑身上,試圖支撐起這位救命恩人兼“福星”,卻感覺沈佑的身體像一截被燒透的焦炭,沉重而又脆弱,每一次微弱的喘息都牽動著胸前那個邊緣還跳躍著紫黑死氣的恐怖貫穿傷,鮮血混著焦黑的碎肉,還在緩慢地往外滲。
“沈沈兄弟”羅梅心聲音發顫,細小的眼睛死死盯著前方那片蕩漾開空氣波紋的空地,喉嚨發緊,“留得青山在認了吧把東西給他平安渡啊!那是平安渡的人!咱們惹不起的!”
他幾乎是在哀求。
剛剛從必死之局裡撿回一條命,剛剛觸摸到四境元嬰那點微弱的希望之光,他不想瞬間被打回原形,甚至更慘。
平安渡,這三個字本身,就是北俱蘆洲修行界秩序與冰冷的代名詞,是矗立在所有散修頭頂,無法撼動的鋼鐵山巒。
沈佑沒說話,隻是艱難地,更深地吸了一口氣。每一次吸氣,都像是把燒紅的刀子再次捅進胸腔攪動,劇痛讓眼前陣陣發黑。他那隻藏在身後,緊握著渡劫丹的手,指關節因用力而泛出白骨的顏色。
掌心那枚鴿卵大小的寶珠,冰涼溫潤,內裡星河流轉,電蛇穿梭,散發出磅礴精純的生機與毀滅後新生的奇異波動。
這藍光,微弱卻執著地穿透指縫,映亮了他焦黑臉上蜿蜒的血痕,也映亮了他眼底深處那點不肯熄滅的火焰。
這是母親的命!
是下城區破舊小院裡,那盞昏黃燈光下枯槁身影活下去的唯一希望。浮萍居接單,刀頭舔血,搏的就是這一線生機!
前方的空氣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麵,漣漪平息。
“嗬嗬嗬嗬”沈佑低低地笑了起來,笑聲牽動傷口,咳出更多的血沫,卻帶著一種近乎瘋狂的嘲諷,“扣押?鑒定?好好規矩!平安渡果然名不虛傳這嘴臉比翠微山的雷還他媽要臉!”
他猛地一把推開幾乎癱軟在自己身上的羅梅心!
這一推用儘了他殘存的所有力氣,羅梅心那肥胖焦黑的身軀踉蹌著向後跌坐在地,濺起一片焦黑的塵埃。
沈佑自己則如同風中殘燭,劇烈地搖晃了幾下,全靠一股非人的意誌力才勉強釘在原地。他胸前的傷勢因為劇烈的動作,邊緣焦糊的皮肉撕裂開來,紫黑的死氣電蛇猛地竄動,帶來滅頂的劇痛,幾乎讓他眼前一黑栽倒。但他死死咬住牙關,牙齦都滲出血來,硬是挺住了!
他緩慢而又極其艱難地抬起那隻緊握著渡劫丹的右手,手臂顫抖得如同繃緊到極限的弓弦。他將手臂伸向前方,攤開焦黑染血的手掌。
夢幻的幽藍光芒驟然盛放!
棲霞嶺頂殘留的昏暗被瞬間驅散,渡劫丹如同捧在掌心的一片微縮星海,內部星雲流轉,銀電穿梭,磅礴的生命氣息與毀滅法則交織的奇異波動,如同實質的潮汐般洶湧擴散開來。這光芒純淨而神秘,映照著遍地狼藉的焦土和血跡,也映照著趙乾冰冷如雕塑的臉。
“想要它?”沈佑的聲音嘶啞,卻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決絕,染血的牙齒在焦黑臉上咧開一個近乎猙獰的笑容,“行啊!按你們平安渡的規矩來!”
他染血的手指猛地收緊,死死攥住那枚散發著夢幻藍光的渡劫丹。仿佛要將這最後的希望,這母親的救命稻草,徹底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規矩?”趙乾冰冷的聲音沒有絲毫起伏,如同精確複讀,“配合調查,上交物品,是你們的義務。”
“放屁!”沈佑猛地嗆咳出一口黑血,身體晃得更厲害,眼神卻亮得駭人,如同回光返照的凶獸,“老子的規矩就是拿命換來的東西誰想搶”
他深吸一口氣,那動作仿佛扯裂了五臟六腑,聲音陡然拔高,如同瀕死孤狼的咆哮,在死寂的棲霞嶺頂炸開:
“——除非我死透了!魂飛魄散!骨頭渣子都涼透的那種!”
話音落下的刹那,異變陡生!
沈佑那焦黑殘破的軀體之內,一點微弱卻堅韌到極致的金光,猛地在他丹田位置爆開!
那金光穿透了焦糊的血肉和破爛的衣衫,雖然黯淡,卻帶著一種源自生命本源,不屈不撓的慘烈意誌!
嗡——!
一聲低沉卻蘊含著某種決絕道韻的劍鳴,毫無征兆地自沈佑殘軀內響起!那聲音初時微弱,如同風中殘燭,卻帶著一種斬斷一切,玉石俱焚的慘烈意念,瞬間刺穿了棲霞嶺頂凝固的壓抑!
一道黯淡得幾乎透明的劍影,從沈佑天靈蓋處掙紮著,扭曲著升騰而起!
那劍影極其模糊,形態飄忽不定,仿佛隨時都會潰散。劍身呈現出一種令人心碎的灰敗之色,布滿了蛛網般的裂痕,邊緣處甚至已經開始崩解,化作點點細碎的光塵消散在充滿劫氣的空氣中。
然而,就在這瀕臨徹底潰滅的劍影核心,一點微弱卻純粹到極致的金色光芒頑強地亮著,如同風中之燭,倔強地燃燒著沈佑最後的神魂與元嬰本源!
這正是沈佑的本命飛劍——“浮萍”!
此劍本命交修,與元嬰一體。
此刻元嬰遭受紫黑死雷重創,瀕臨潰散,強行催動這僅存的本命飛劍,無異於剜心取血,燃燒最後的神魂根基。劍影每凝聚一分,沈佑焦黑臉上的血色便褪去一分,氣息便萎靡一截,胸前傷口的紫黑死氣便活躍一分,瘋狂侵蝕著他殘存的生機。
“浮萍”劍影甫一出現,並未直刺趙乾,而是發出一聲悲鳴般的尖嘯,劍尖朝下,猛地刺入沈佑腳下的琉璃焦土!
嗤——!
如同燒紅的烙鐵插入冰水!
劍影刺入的瞬間,方圓數丈內殘留的,尚未完全消散的狂暴雷劫氣息,湮滅法則的殘餘碎片,甚至空氣中遊離的稀薄靈氣,都被這決絕的一劍強行引動抽離!
無數細微的紫紅、銀白乃至一絲絲詭異的紫黑電芒,如同受到無形巨力的牽引,從焦黑的琉璃地麵,從散落的碎石,從空氣中瘋狂彙聚而來,被那布滿裂痕的灰敗劍影如同長鯨吸水般吞噬!
“浮萍”劍影劇烈地震顫起來,發出不堪重負的。
劍身上那些蛛網般的裂痕瞬間擴大,崩解的速度驟然加快。灰敗的劍體被強行注入狂暴駁雜的能量,光芒瞬間變得混亂而刺目,如同一個即將爆炸,極不穩定的能量光球!
沈佑的身體如同遭受重擊,猛地佝僂下去,口中鮮血狂噴,那鮮血不再是暗紅,而是夾雜著細碎的金色光點——那是他燃燒的元嬰本源碎片。他焦黑的皮膚下,血管如同扭曲的蚯蚓般暴凸出來,呈現出一種不祥的紫黑色,仿佛下一秒就要爆裂!
他在用這具殘軀作為最後的容器,強行吸納轉化棲霞嶺頂殘留的劫力,以徹底燃燒元嬰和本命飛劍為代價,換取這搏命一擊!
“瘋子!瘋子!!”癱坐在地的羅梅心肝膽俱裂,失聲尖叫,連滾帶爬地向後縮去。
他眼睜睜看著沈佑的氣息如同風中殘燭般急劇衰落,看著那柄代表元嬰修士根基的本命飛劍在狂暴能量的衝刷下加速崩解,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這根本不是鬥法,這是徹頭徹尾的自毀!就為了護住那顆珠子?
趙乾一直如同精密儀器般毫無波動的眼神,此刻終於掠過一絲極其細微的變化。那不是驚訝,更不是恐懼,而是一種如同看到程序運行中出現意外冗餘數據,表現出來的那純粹冰冷計算。
他清晰地“看”到沈佑體內那點微弱元嬰金光的急速黯淡,感受到那柄強行吞噬劫力,即將徹底崩解的本命飛劍所散發出的,混亂而危險的毀滅波動。
“負隅頑抗。能量利用率低於百分之三,自毀傾向判定:極高。威脅等級:低。”他冰冷的聲音如同程序播報,清晰地回蕩在死寂的嶺頂。
同時,他那隻戴著黑色手套,一直掌心向上的右手,倏然收回,五指並攏如刀,指尖對準了正在瘋狂吞噬劫力,光芒混亂刺目的“浮萍”劍影!
沒有繁複的咒語,沒有驚天動地的聲勢。
趙乾並指如刀,對著那團混亂刺目的劍影能量,隔空,輕輕一點。
動作精準、簡潔、冷酷,如同手術台上主刀醫師落下決定性的刀鋒。
咻——!
一道凝練到極致,細若發絲,近乎透明的銀白色光線,自他指尖無聲無息地激射而出!
這光線速度之快,超越了肉眼捕捉的極限!
它出現的同時,便已精準無比地命中了“浮萍”劍影能量最為狂暴,最為混亂的核心節點!
噗!
如同燒紅的細針精準地刺入了一個膨脹到極限,充滿易燃易爆氣體的氣球。
那道凝聚了沈佑殘存生命、燃燒元嬰、強行吞噬劫力,而即將爆發的混亂劍光,被這纖細卻蘊含著恐怖湮滅法則的銀線擊中核心的刹那,劇烈膨脹的光團猛地向內一縮!
時間仿佛凝固了一瞬。
下一刻——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隻有一種令人牙酸的,仿佛空間本身被強行撕裂又強行抹平的“滋啦”聲!
那混亂刺目的劍光能量團,如同被投入強酸的冰塊,瞬間消融瓦解。構成劍光的狂暴劫力,沈佑燃燒的元嬰本源碎片,以及“浮萍”劍體本身的殘存靈性,在這道看似纖細的銀線法則麵前,脆弱得不堪一擊!
嗤嗤嗤——!
無數細碎的光點如同被狂風卷起的火星,無聲無息地湮滅在空氣中。那道代表著沈佑最後搏命手段的劍影,連同它所吸納的狂暴能量,就在趙乾這輕描淡寫的一指之下,煙消雲散,仿佛從未出現過。
“呃哇——!”
劍影被強行湮滅的反噬,如同萬鈞重錘狠狠砸在沈佑已然油儘燈枯的殘軀之上。他身體猛地一僵,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頭的破麻袋,口中噴出的不再是鮮血,而是一大團混雜著破碎內臟和點點黯淡金光的血霧!
他再也無法站立,雙膝一軟,重重地向前撲倒在冰冷的琉璃焦土之上!
身體與地麵撞擊發出沉悶的聲響,胸前那恐怖的貫穿傷被狠狠擠壓,紫黑的死氣如同毒蛇般瘋狂竄動,瞬間侵染了大片焦黑的皮肉。他劇烈地抽搐著,每一次抽搐都帶出更多的血沫和內臟碎片,生命的氣息如同退潮般急速流逝,黯淡的瞳孔開始渙散。
那隻緊握著渡劫丹的右手,因為劇痛和生命的流逝,再也無法緊握,無力地攤開。
幽藍夢幻的光芒,自他攤開的掌心流淌出來,映照著身下粘稠的鮮血和焦黑的塵土,也映照著趙乾那雙冰冷鋥亮、正一步步走近的皮鞋。
皮鞋踏在琉璃化的地麵上,發出清脆、規律、如同喪鐘般的“哢、哢”聲。
沈佑渙散的瞳孔裡,倒映著那雙不斷放大的,纖塵不染的黑色皮鞋。他殘存的意識如同風中殘燭,隻有一個念頭在瘋狂燃燒,支撐著他最後的本能——護住它!護住那點藍光!那是母親的命!
“呃啊” 他喉嚨裡發出意義不明的嗬嗬聲,如同破損的風箱。那隻沾滿血汙,骨節扭曲的手,用儘最後一絲源自靈魂深處的力氣,痙攣般地,極其緩慢地,試圖重新合攏,想要將那枚滑落在他掌心邊緣的渡劫丹重新握住,藏起。
指尖顫抖著,艱難地觸碰到了那冰涼的珠體。
就在此時。
一隻戴著薄如蟬翼的黑色手套的手,如同精準的機械臂,毫無征兆地出現在他視野上方。那手無視了沈佑拚儘全力,緩慢得如同蝸牛爬行般的動作,以一種絕對冷靜、絕對高效的姿態,精準地落下。
兩根冰冷的手指——食指與拇指——如同最精密的鑷子,輕輕地,穩穩地,毫不費力地捏住了那枚暴露在血泊中,依舊散發著夢幻藍光的渡劫丹。
沈佑合攏手指的動作,徒勞地抓在了冰冷的空氣和對方黑色的手套上。
“不不” 帶著無儘絕望與不甘的微弱氣音,從他滿是血沫的口中溢出,如同瀕死小獸最後的嗚咽。他渙散的瞳孔死死盯著那兩根捏著渡劫丹的手指,仿佛要用儘最後一絲力氣記住這冰冷的掠奪。
趙乾的手指微微用力,將渡劫丹從沈佑無力的掌心徹底拿起。
幽藍的光芒在他戴著黑色手套的指間流轉,星雲璀璨,電蛇跳躍,磅礴的生機與毀滅法則交織的波動,在這雙冰冷的手套麵前,似乎也失去了溫度。他金絲眼鏡後的目光,如同掃描儀,毫無感情地打量著這枚價值連城的天地奇珍,確認其法則波動的穩定性和能量烈度。
然後,他看也沒看腳下如同破敗玩偶般抽搐的沈佑,手腕一翻,渡劫丹便消失在他西裝內袋的暗格之中。動作流暢,精準,如同處理完一件普通的待分類證物。
做完這一切,趙乾才微微低頭,冰冷的視線落在沈佑身上,如同看一具需要處理的垃圾。
“目標沈佑,抗拒調查,暴力抗法,引動高危能量失控未遂。依據條例,予以現場製裁。” 他冰冷的聲音宣判著,如同機器合成。
話音落下的同時,他那剛剛收起渡劫丹的右手,再次抬起。依舊是並指如刀,指尖對準了沈佑後心——那正是他破碎元嬰最後一點金光頑強閃爍的位置!
指尖之上,一點比之前更加凝練,更加純粹的銀白光芒無聲彙聚,散發出滅絕一切的湮滅氣息!
“渡厄指。” 冰冷的三個字從他口中吐出。
咻——!
凝練到極致的銀白光線,如同死神的吐息,精準無比地射向沈佑後心!
噗嗤!
一聲輕響,如同熱刀切開凝固的油脂。
沈佑劇烈抽搐的身體猛地一僵!
後心位置,一個細小卻前後通透的焦黑孔洞瞬間出現。孔洞邊緣光滑如鏡,殘留著絲絲縷縷湮滅法則的氣息。那點在他丹田深處頑強閃爍,代表著最後生機的微弱元嬰金光,如同被狂風吹熄的燭火,在這一指之下,徹底而乾脆地熄滅了!
他攤開在焦土上的手指,最後無意識地抽搐了一下,然後徹底歸於死寂。
焦黑的臉龐上,凝固著最後一絲不甘與憤怒,空洞的眼睛望著下城區模糊的方向,仿佛穿透了空間,看到了那間破舊小院裡,昏黃燈光下等待的身影。
棲霞嶺頂,徹底陷入一片死寂。
隻有劫風嗚咽,卷起焦黑的塵埃,吹過那具失去所有生息的殘軀。
趙乾麵無表情地收回手指,仿佛剛才隻是碾死了一隻礙事的螞蟻。他整理了一下沒有絲毫褶皺的西裝袖口,動作一絲不苟。目光掃過沈佑的屍體,掃過癱軟在地,早就麵無人色,抖如篩糠的羅梅心,最後落在左腕一塊類似腕表的精密法器上,幽藍的數據流在表盤上無聲刷過。
“高危物品已回收。現場威脅目標已清除。執行報告生成中。” 他對著衣領處的微型通訊符低語,聲音毫無波瀾,“收隊。”
說完,他看也沒看羅梅心,轉身。皮鞋踏在琉璃焦土上,再次發出清脆規律的“哢、哢”聲,朝著來時的方向走去。
空氣再次如同水波般蕩漾,他的身影迅速淡化消失,如同從未出現過,隻留下棲霞嶺頂濃得化不開的死寂、焦糊味和血腥氣。
直到那股令人窒息的冰冷威壓徹底消失良久,羅梅心才如同離水的魚,猛地吸了一大口混雜著血腥和焦糊味的空氣,劇烈地咳嗽起來,涕淚橫流。
他手腳並用地爬到沈佑身邊,看著那張凝固著不甘的焦黑臉龐,看著胸前和後心那兩個猙獰的傷口,看著現在空空如也,隻殘留著一點血痕的右手掌心。
“沈沈兄弟”他喉嚨發堵,聲音哽咽。
剛才趙乾指尖湮滅劍光,捏走渡劫丹,接著最後那冷酷一指洞穿後心的畫麵,如同冰冷的刻刀,一遍遍在他腦海裡回放。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懷裡——那裡還揣著幾張皺巴巴,蓋滿了猩紅“拒”字印章的平安渡拒保單副本。
一股巨大的寒意和無法言喻的羞慚攫住了他。剛才,在那生死關頭,他退縮了,甚至下意識地想撇清他不敢看沈佑凝固的眼睛。
大雨不知何時又傾盆而下,冰冷的雨水衝刷著棲霞嶺頂的焦黑與血汙,也打在羅梅心油膩滾燙的臉上。他哆嗦著,在沈佑屍體旁不遠處的焦土中,徒手挖掘著。沒有工具,就用被天雷灼燒得皮開肉綻的手指去摳,去刨。
雨水混合著血水和泥漿,將他本就狼狽不堪的身形染得更加汙濁。他挖得很慢,很艱難,每一次動作都牽動著剛剛穩固的元嬰雛形,帶來陣陣撕裂的痛楚。但他咬著牙,固執地挖著。
最終,在雨水彙聚成的小窪旁,他挖出了一個淺淺的土坑。坑底是堅硬的琉璃層,無法深埋。
羅梅心喘息著,目光在四周搜尋。他的視線落在不遠處一塊被衝擊波削斷,半截焦黑的鬆木上。他蹣跚著走過去,將那半截焦木費力地拖了回來,插在土坑前。
沒有棺槨,沒有遺物。
隻有一具冰冷的屍體正安靜躺在這個土坑之中。
羅梅心沉默地站在雨中,雨水順著他焦黑油膩的臉頰不斷流下。他對著那插著焦黑木樁的淺坑,對著沈佑倒下的方向,深深地、深深地彎下了他剛剛踏入四境,卻感覺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沉重的腰。
一揖到底。
雨水衝刷著新立的簡陋墳塚,也衝刷著那塊粗糙的焦黑木樁。木樁無言,隻殘留著天火的痕跡。
許久,羅梅心直起身,最後看了一眼棲霞嶺頂的雨幕,看了一眼磐石大廈那遙遠而冷漠的藍光徽記,轉身,拖著同樣傷痕累累的肥胖身軀,沉默而踉蹌地消失在下山的風雨之中。
雨更大了,將嶺頂的血跡與最後的痕跡,連同那座孤零零的墳塚,一同洗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