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凡盯著眼前這個憑空冒出來的小不點，太陽穴突突直跳。
係統麵板上那行【師徒關係已綁定，不可解除】的冰冷文字，像是一紙無期徒刑的判決書，徹底宣告了他躺平大業的破產。
收徒？
他連自己都懶得管，還管一個拖著鼻涕、攥著發黴饅頭的小屁孩？
這哪裡是獎勵，分明是懲罰！是酷刑！
他上下打量著這個男孩。約莫五六歲的年紀，瘦得像根豆芽菜，身上那件麻衣破得像漁網，小臉黢黑，隻有一雙眼睛，大而亮，卻透著一種與年齡不符的死寂。
麻煩。
這是李凡腦海裡唯一的念頭。
養個孩子得多麻煩？要喂飯，要洗澡，會哭會鬨，還會隨地大小便……光是想想，李凡就覺得自己的退休生活蒙上了一層厚厚的陰影。
得想個辦法把他送走。
鎮上有個李大娘開的私塾，或許可以塞點錢讓她代管？不行，那還得經常去探望，更麻煩。
或者乾脆把他扔到鎮口，讓他自生自滅？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他自己掐滅了。倒不是心軟，主要是怕這小屁孩死在附近，官府找上門來，那麻煩就更大了。
就在李凡絞儘腦汁，試圖找出一種最省力、最一勞永逸的“甩鍋”方案時，一旁的洛冰顏動了。
她看到了前輩臉上那毫不掩飾的嫌棄。
但她是誰？她是前輩道韻的頭號領悟者！
前輩的嫌棄，豈會是凡俗的嫌棄？
她瞬間就“悟”了！
前輩不是在嫌棄這個孩子，而是在嫌棄這個孩子身上所沾染的“凡塵濁氣”！前輩憑空造化出此子，就如同一塊未經雕琢的璞玉，如今玉上蒙塵，前輩這是在考驗自己的道心！
看自己是否能勘破表象，見到其內蘊的“真”！
“前輩。”洛冰顏蓮步輕移，來到李凡身側，恭敬地躬身行禮，聲音輕柔如水，“此子塵垢蒙心，汙了前輩的清淨之地。晚輩願為他滌淨凡塵，還其本來麵目。”
李凡正愁著怎麼處理這燙手山芋，聞言，如蒙大赦。
有人主動攬活，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他立刻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像是驅趕一隻蒼蠅：“去吧去吧，快點弄，彆把屋裡弄臟了。”
“是，前輩。”
洛冰顏心中一凜，果然，前輩在意的是“清淨”二字！她恭敬地領命，牽起小男孩冰涼的小手，走向了後院的井邊。
小男孩從始至終都一言不發，隻是默默地跟著。
他叫無名，從有記憶起，就在垃圾堆裡刨食，在野狗的嘴下搶奪剩飯。他見過無數雙眼睛，有鄙夷的，有厭惡的，有殘忍的，也有麻木的。
可剛才，當那個青衣大哥哥看著他時，他感覺不一樣。
那雙眼睛裡沒有厭惡，也沒有憐憫，隻有一種浩瀚的、純粹的“煩”。仿佛他的存在，隻是打擾了一場好夢，弄臟了一塊地板。這種純粹到極致的“自我”，反而讓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心安。
就像狂風暴雨中的一隻螞蟻，忽然找到了一個絕對平靜的避風港。
洛冰顏並沒有用凡水。她指尖凝聚出一縷微弱的仙元，化作一團溫潤的光球，將小男孩籠罩。
光芒過處，汙垢儘去。那身破爛的麻衣化為飛灰，一套乾淨合身的青色小短衫憑空出現，套在了他身上。
他那張黢黑的小臉也露出了本來的樣貌，眉清目秀，唇紅齒白，尤其是那雙眼睛，在洗去塵埃後，愈發顯得深邃，宛如藏著兩片星空。
洛冰顏牽著他，重新回到李凡麵前。
李凡掀開眼皮瞥了一眼，嗯，乾淨了，順眼多了。
“叫什麼名字？”他隨口問道，算是儘了最後一點“責任心”。
小男孩仰著頭，看著李凡，小聲地、卻很清晰地吐出兩個字：“林凡。”
李凡。
林凡。
李凡的嘴角抽了抽，這算什麼？碰瓷碰上親戚了？
“聽著，”李凡坐直了些，一臉嚴肅地開始約法三章，那神情，活像是在訓斥自家不聽話的寵物，“第一，彆在我院子裡亂跑；第二，不準碰我任何東西，尤其是那邊的魚竿和躺椅；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保持安靜，彆弄出任何聲音來吵我。”
他覺得自己的要求合情合理，簡單明了。
然而，這些話落入小男孩的耳中，卻被自動翻譯成了另一種截然不同的版本。
彆亂跑——這是讓他“守心不動”！
不準碰任何東西——這是讓他“見相非相，萬物皆空”！
保持安靜——這是讓他“靜悟大道，聆聽真言”！
這是前輩在向他傳授至高無上的入門心法！
李凡見他呆呆地站著，以為他沒聽懂，更加頭疼，隨手指了指院角那棵剛種下不久的悟道茶樹旁邊的空地。
“你就待在那兒，哪兒也彆去，聽到了嗎？”
那個角落，既不礙事，也離自己最遠。完美。
小男孩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眼神瞬間亮了。
那個角落！正是院子裡那株散發著他無法理解，卻感到無比親切氣息的神樹所在之地！
前輩……是讓他去那裡參悟道韻！
“我……我聽到了。”小男孩用細若蚊蠅的聲音回答，然後邁開小短腿，一步一步，無比鄭重地走到了那個角落，學著記憶裡化緣老僧的模樣，盤腿坐了下來。
他坐得筆直，小小的身軀，透著一股不屬於他這個年紀的虔誠。
李凡滿意地點了點頭。
總算安生了。
他重新躺回自己的專屬躺椅，閉上眼睛，準備繼續自己被打斷的午睡。
院子裡，一時間陷入了極致的寧靜。
小男孩盤坐在角落裡，努力地讓自己“安靜”，努力地去“守心”。可他畢竟是個孩子，沒過多久，就覺得無聊。他不敢動，也不敢說話，隻好伸出小手，無意識地按在了身下的青石地麵上。
就是這一按。
轟——！
一股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奇妙感覺，順著他的掌心，湧入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仿佛觸摸到了這個世界的脈搏！
他“看”到了，腳下的土地裡，每一粒沙石都按照一種完美的秩序排列著；
他“聽”到了，不遠處的悟道茶樹，每一片葉子的脈絡裡，都有著玄奧的韻律在流淌；
他“感受”到了，整個院子，都被一層看不見、摸不著，卻又無處不在的“規則”所籠罩。
這規則，至高、永恒、絕對！
他不知道什麼是靈氣，也不知道什麼是修煉。
可天地間，絲絲縷縷的靈氣，卻像是找到了君王的臣子，瘋狂地朝著他湧來，自動自發地湧入他的體內，按照一種比任何功法都更加完美的路線，運轉起來。
他小小的身體，開始散發出淡淡的柔光。
“嗯？”
躺椅上的李凡，被那光亮晃了一下眼睛，不悅地睜開了眼。
他看到，那個被他勒令“保持安靜”的小屁孩，此刻正渾身發光，像個一百瓦的燈泡，還引得周圍空氣嗡嗡作響。
這叫安靜？
這分明是光汙染加噪音汙染！
“喂！”李凡的火氣一下子就上來了，對著小男孩吼道，“說了讓你安生點！你身上裝了燈嗎？那麼喜歡亮，找個牆角自己發光去，彆在這兒晃我眼睛！”
小男孩被這一聲吼，嚇得渾身一哆嗦，體內的異象瞬間消散，眼中的“道韻”也退得一乾二淨。
他以為自己又做錯了什麼，惹前輩不高興了，小臉煞白，眼眶裡瞬間蓄滿了淚水，卻又不敢哭出來，隻是死死地咬著嘴唇。
一旁的洛冰顏，早已看得心神俱裂，大腦一片空白。
她看到了什麼？
一個毫無修為的稚童，僅僅是遵從前輩的“旨意”，在院角靜坐片刻，竟然就……引動了天地法則共鳴，自行開始洗髓伐脈，踏上了修行之路！
這種天賦……不，這已經不能稱之為天賦了！
這簡直是大道化身！是天生的道子！
前輩隨手撿來的一個孩子，竟然是這等萬古無一的絕世璞玉！
“前輩息怒！”她連忙跪倒在地，替小男孩求情，“他年幼無知，並非有意驚擾前輩……”
李凡正想說“不是有意的那也是驚擾了”，卻見那小男孩怯生生地抬起頭，用帶著哭腔的顫音，小聲對洛冰顏說道：
“姐姐……我，我好像……聽到院子裡的石頭和花草，它們在對我說話……”
洛冰顏的身體，猛地一僵。
她瞪大了雙眼，死死地盯著小男孩，那張萬年冰封的絕美臉龐上，第一次露出了名為“駭然”的神情。
與萬物通靈，聆聽大道之音……
傳說中，唯有身負“先天道體”之人，才能在修行之初，擁有這等不可思議的神通！
前輩他……他不是隨便撿了一個徒弟。
他是在為這方世界，欽點了一位未來的……主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