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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望山行·殘垣藏生機(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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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琰染血的刀尖指向遠山,那決絕的姿態像一記重錘,砸碎了彌漫的絕望。

沒人歡呼雀躍,隻有沉重的喘息,和更加沉重的現實。去山裡,意味著更長的路,更陡的坡,拖著殘破的身軀,在死神的注視下賭一線渺茫的生機。

沉默就是答案。

趙六癱在地上裝死魚,被石頭蒲扇般的大手硬生生薅了起來。

石頭背上馱著依舊昏迷的小女孩,動作小心得像捧著易碎的琉璃。李琰的左肩被白芷的草藥和布條緊緊捆著,每一次呼吸都扯著劇痛,血痂把草藥和布條的邊緣都黏住了,動一下就是針紮火燎。他咬著牙,率先邁開腳步,每一步都留下混雜著血汙的腳印。

隊伍再次蠕動起來,朝著那道沉默的灰色山影。速度慢得令人心焦。饑餓像無數小蟲啃噬著空空如也的胃囊,每一次邁腿都耗儘了殘存的力氣。疲憊從骨頭縫裡滲出來,沉甸甸地拖著每個人的腳。小女孩在石頭背上偶爾發出微弱痛苦的,像針一樣紮在眾人心頭。

“走不動了…真的不行了…”趙六拖著灌了鉛似的腿,每一步都伴隨著低聲的抱怨和哀嚎,“這是送死…還不如躺下等狼來痛快…” 他怨毒地瞥著石頭背上那個“拖油瓶”。

石頭猛地回頭,布滿血絲的眼睛狠狠瞪向趙六,喉嚨裡發出一聲野獸般的低吼!那眼神凶得像要活撕了他。

趙六脖子一縮,後麵的話全噎了回去,隻剩下更深的恐懼和怨毒,低頭悶走。

葉七娘默默地走在石頭旁邊,時不時伸手扶一下他背上搖晃的小女孩,動作輕緩。她的包裹依舊緊緊抱在懷裡。

白芷落在稍後,步伐不快,但每一步都很穩。她的目光銳利地掃過路旁的枯草叢和岩石縫隙,偶爾會偏離主路,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挖取幾株葉片形狀奇特的乾枯植物,或是幾塊不起眼的灰色石塊,塞進她那個破舊藥箱的角落。草藥。

路途艱難,卻並非完全盲目。

李琰走在最前,目光如同無形的探針,在荒蕪的山野間反複掃視。

他時而停下,眯眼觀察遠處山體的輪廓,分辨著岩石裸露的坡麵——那是尋找背風向陽地的線索。

時而蹲下,用手指撚起一小撮泥土,感受著顆粒的粗細和濕度,目光掃過附近頑強生長的、葉片肥厚或根係深紮的植被群落——那是判斷土壤承載力和可能水源的標記。

“這邊。”他聲音嘶啞,指向一道坡度稍緩、覆蓋著大片枯黃灌木的山梁,“那坡背風,刺棘多,能擋點雪。”

又走了一段,他看到遠處山腳一片灰白色的岩壁,岩壁上有著明顯的、如同巨大傷口般的縱向裂隙走向。他眼中閃過一絲微光:“往岩壁下方凹口走。那種裂開的硬石頭下麵,容易滲水。”

他的每一次判斷都簡潔直接,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這些“知識”讓跟在後麵的葉七娘和白芷眼神微動。葉七娘看著李琰在嶙峋亂石間沉穩選擇的背影,抱著包裹的手臂緊了緊,眸子裡是深深的疑惑——這個自稱“阿棄”、一身泥汙血垢、搏命時凶悍如野獸的青年,為何懂得這些深山老獵戶才知道的門道?白芷則隻是默默地記下他指出的方向,偶爾抬眼看看那些岩層裂隙,疲憊的眼神裡若有所思。

隊伍在沉默的跋涉中,被饑餓和疲憊反複煎熬,終於拖著沉重的步子,挪到了那片灰白山岩的腳下。

“老天!有路!”趙六突然啞著嗓子尖叫起來,聲音裡帶著點回光返照般的亢奮。他指著山岩根部——那裡,一條崎嶇狹窄的小徑如同被遺忘的傷疤,頑強地蜿蜒向上,深深嵌在陡峭的山壁上。小徑幾乎完全被深秋枯黃的荒草和低矮的荊棘叢掩蓋,若非走到近處仔細辨認,根本無從發現。小徑邊緣,散落著幾塊腐朽得如同爛泥的木屑,還有一個碎裂了一半、深深陷在泥土裡的石磨盤,邊緣長滿了墨綠色的苔蘚。

人跡!

雖然陳舊荒廢,但確實是人留下的痕跡!

一絲微弱的光,刺破了絕望的堅冰。

“看那兒!上麵!!”趙六像是打了雞血,踮著腳,手指顫抖地指向半山腰一片被深綠色鬆樹和枯黃藤蔓纏繞覆蓋的半坡台地,“牆!是牆!石頭壘的!”

眾人順著他指的方向,艱難地抬頭望去。

透過稀疏的林木和纏繞的枯藤,在慘淡的天光下,隱約可見那片台地上,確實殘留著一些人工的痕跡:歪歪扭扭的、由大小不一的石塊和腐朽的原木混雜壘砌的矮牆輪廓。塌了大半,像被啃噬過的骨頭,但確確實實是牆基!

希望,如同星星之火,瞬間點燃了所有人疲憊不堪的眼底!

“上去!”李琰的聲音依舊嘶啞,卻帶著一種壓抑不住的銳氣。

他當先踏上了那條被荒草淹沒的小徑。坡度陡峭,碎石在腳下滾動,每一步都需手腳並用。石頭背著人,更是艱難,每一步都踩得碎石簌簌滾落。葉七娘和白芷在後麵用力托著小女孩的腿,分擔重量。

趙六這回倒沒再抱怨,反而衝在了最前麵,扒拉著枯草往上爬,貪婪地嗅著近在咫尺的“生路”氣息。

氣喘籲籲,汗水浸透了破爛的衣衫,混合著傷口滲出的血水。不知攀爬了多久,眼前豁然開朗。

一片相對平整的山腰台地映入眼簾。

一道殘破不堪的寨牆,如同垂死巨獸的脊骨,橫亙在台地邊緣。

原本一人多高的牆體,如今大半坍塌,頑強的枯草和灌木從石縫和腐木的空隙裡鑽出。

殘牆之內,是一片觸目驚心的荒蕪破敗:幾間茅草屋頂早已塌陷,隻剩下光禿禿的、歪斜的木架。幾座稍堅固些的石屋也隻剩斷壁殘垣,屋頂的石板和木梁散落在地。

地上,破碎的陶罐碎片如同凝固的眼淚,鏽蝕得幾乎看不出形狀的鐵箭頭半埋在土裡,幾根不知是人還是野獸的、早已腐朽發白的骨頭,散落在枯草叢中,無聲訴說著曾經的絕望或廝殺。

死寂。隻有風吹過斷壁殘垣縫隙發出的嗚咽聲,如同鬼魂的低語。

然而,李琰的眼睛卻驟然亮了起來!像兩顆燃燒的火炭!他顧不上左肩的劇痛,猛地加快腳步衝了進去,目光如鷹隼般掃過這片廢墟的每一個角落。

他衝向寨牆坍塌的缺口,探身俯瞰下方——三麵都是陡峭的山坡,怪石嶙峋,荊棘叢生,猿猴都難以攀爬!唯一的通路,就是他們剛剛爬上來的那條幾乎被荒草掩埋的狹窄小徑!易守難攻!

他快步奔向寨子後方,撥開一片茂密的、掛著枯黃葉子的藤蔓,一陣極其細微的、如同珠落玉盤的清脆水聲傳入耳中!一條隻有巴掌寬的小小溪流,正從岩壁的一道縫隙裡汩汩滲出,流淌過布滿青苔的岩石,水質清澈見底!彙聚成一個小小的天然石窪!

水源!乾淨的水源!

他衝進一間屋頂半塌、牆體還算完好的石屋。裡麵空蕩蕩,積滿灰塵,角落堆積著厚厚的腐朽枯葉和鳥獸糞便。但石壁厚重,結構主體並未傾頹,稍加清理便能遮風擋雨!

“這裡!”李琰猛地轉身,對著疲憊不堪、茫然站在廢墟入口處的眾人,聲音因壓抑的巨大興奮而微微發顫,每一個字都像淬了火的鐵塊砸在地上:

“就這裡!收拾出來!修好牆!這裡就是我們的窩!能活命的窩!”

絕處逢生的巨大喜悅如同暖流,瞬間衝垮了麻木和絕望。石頭臉上綻放出純粹的、孩子般的笑容,小心地把背上的小女孩放下來靠著斷牆。葉七娘長長舒了口氣,抱著包裹的手微微放鬆。白芷快步走向那汪清澈的小溪,蹲下來仔細查看水質。

然而,這短暫的振奮氣氛,被趙六一聲變了調的驚呼瞬間凍結!

“有…有人!有人來過!!”趙六蹲在寨牆缺口內側的角落裡,臉色煞白,手指哆嗦地指著地麵。

李琰心頭一凜,立刻衝過去。

借著慘淡的天光,隻見牆角的浮土上,清晰地印著幾個淩亂的腳印!腳印很深,邊緣清晰,顯然是不久前留下的!腳印旁邊,還散落著幾塊被啃咬得乾乾淨淨、還帶著新鮮齒痕的細小骨頭!骨頭上粘著零星的血沫和筋絡!

是野獸?

還是…人?!

興奮瞬間被冰冷的警惕取代。剛剛燃起的希望之火被兜頭澆了一盆冰水。

所有人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

李琰瞳孔驟縮,右手瞬間握緊了腰間的斷刀,冰冷的鏽鐵觸感讓他沸騰的血液稍稍降溫。

他眼神銳利如刀,迅速掃視這片死寂的廢墟。目光最終鎖定在不遠處一扇半塌的石屋門洞上。那扇由幾塊厚重石板勉強拚湊的門歪斜著,隻留下一條狹窄的縫隙,裡麵漆黑一片,仿佛藏著擇人而噬的凶獸。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左肩傷口的抽痛,對石頭使了個眼色,無聲地指了指白芷和小女孩。石頭立刻會意,拖著沉重的步子挪到白芷和昏迷的小女孩身邊,撿起地上半塊沉重的石頭,死死攥在手裡,警惕地環視四周。

李琰自己則像一頭潛行的獵豹,屏住呼吸,腳步放得極輕,一步步靠近那扇半塌的石門。每一步都踩在枯葉碎石上,發出極其細微的沙沙聲,在他耳中卻如同擂鼓。

他在距離門縫兩三步的地方停下,全身肌肉緊繃,側耳傾聽著門內那片死寂的黑暗。

裡麵,似乎…似乎傳來一絲極其微弱、壓抑到極致的…咳嗽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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