誓師之後,王修率先返回了長安。
等到大戰一起,總得有人在城中主持大局。
“長史,我等是否應該出迎府主。”韋華杵著拐杖問道。
他已經很老了,孫女婿杜驥都三十一了,韋華年過七旬,在這個亂世,堪稱人瑞。
王修不滿地冷哼道:“又不是凱旋班師,沒有必要興師動眾。”
看上去,似乎對劉義真怨氣很大。
韋華心底一笑,更無懷疑。
而在韋氏塢堡,胡夏騎兵已經整裝待發,當得知劉義真的隊伍已經行至長安以西五裡時,赫連璝不再等待,二萬騎兵魚貫湧出了塢堡。
這一刻,已經不用再去隱藏他們的行蹤,直撲長安而去。
城牆上的晉軍在站崗之餘,有一遭沒一遭的說笑著,誰也不會想到夏軍來得那麼突然。
“敵襲!”
“關門!快關門!”
生活在城郊的民眾拚了命的要往裡麵擠,守軍臉色慘白,城門處,軍民亂作一團。
現在正是夏軍趁亂奪門的好機會,然而讓人意外的是,夏軍並沒有殺向城門,留下眾人一頭霧水,繞城而走。
城東的示警聲驚動了軍府將吏。
“發生什麼事了!”
“敵襲!有敵襲示警!”
“不可能!夏賊不是在渭陽嗎?”
“先彆管夏賊怎麼來的長安,府主還在城外呢!”
所有人都看向了王修,如同熱鍋上的螞蟻,等著他拿主意。
王修沉聲道:“封鎖城池,無令不得上街!”
眾人驚詫,有人怒斥道:“王長史!府主危在旦夕,你怎能無動於衷!”
得罪王修,頂多日後被他刁難,可如果對劉義真見死不救,誰也承受不住劉裕的怒火。
“我可不願留在城中苟活,坐視府主遇險。”
“不錯!你王修自保便是,難道還能攔著我們救主!”
“走!我雖文士,亦可殺敵!”
眼見場麵即將失控,王修喝道:“此乃府主之令,我軍已在城外設下埋伏,誰敢擅自行動,若是誤了府主的大事,看你們有幾顆腦袋夠砍!”
將吏們麵麵相覷,全都安靜了下來。
他們無從判斷王修所言真假,但至少將來在麵對劉裕時,有了說辭。
事實上,如果劉義真並無防備,就憑長安城中數千弱兵,哪能救得了他,留著守城都覺得兵力不夠。
長安方向的動靜早已驚動了劉義真所在的七千步卒,他們熟練地將托運甲仗的車輛推至外圍,用以阻擋騎兵的衝鋒,槍兵、戟兵握緊了手中的武器,將弓兵護在了身後。
不多時,二萬胡夏騎兵從四麵湧了過來,將這支晉軍團團圍住。
夏軍並沒有立即發動進攻,赫連璝於高處立馬觀望,晉軍雖不少,但陣型不算森嚴,且晉軍的車輛不多,車與車之間的空隙很大,可容數騎並行。
又望見軍中王字將旗林立,以為來的是王鎮惡的新軍,赫連璝大喜過望:“這是上天在助我成事!”
胡夏跟後秦是老對手了,對於後秦軍隊的戰鬥力,赫連璝心裡門清。
這些年來,就隻有那次被安定軍民背刺,重創前線士氣,胡夏這才輸了一仗,其餘時候,夏軍都是壓著秦軍揍,揍得他們找不著東南西北。
事實上,自後秦與北魏的柴壁之戰後,後秦的立國精兵就幾乎被打光了。
如今赫連璝自認為是麵對了王鎮惡的新軍,他可不相信短短數月間,王鎮惡就能讓一群降卒脫胎換骨。
“傳令下去,得義真小兒者,賞羊萬頭,另有官爵封賜!”
隨著懸賞下達,竟引得夏軍騷動,眾人紅了眼,都想成為那個幸運兒。
見兒郎們的士氣都被調動了起來,赫連璝也不再耽擱。
沉悶厚重的號角聲就像一陣疾風,刮過戰場上每一個人的心頭,夏軍動了,他們四麵發起衝鋒,馬蹄踏踏作響,揚起陣陣塵土,大有氣吞萬裡之勢。
當然,夏軍也不是亂哄哄一擁而上,自有其隊列。
最前排的則是最精銳的騎兵,不僅是人,就連戰馬也同樣訓練有素,不會因為恐懼而亂跑。
赫連璝這樣安排,擺明看不起這支晉軍,認為他們在騎兵衝鋒的恐嚇之下將會自亂陣腳。
劉義真穿越之前,曾在視頻網站上看過一次哈薩克族的叼羊大賽,一萬八千人騎馬而行,漫山遍野,場麵極為壯觀。
如今親臨戰場,麵對二萬騎兵的圍殺,他心裡是有些害怕的,但劉義真也清楚,此時此刻,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暗中觀察他,一旦露怯,必定影響士氣。
他強作鎮定,麵色從容地與身旁的段宏說道:“敢以騎兵硬撼步陣,我也不知道赫連璝究竟是狂是愚。”
這場戰鬥的作戰計劃是劉義真與眾人共同商議製定,但具體指揮不歸劉義真管,有沈田子坐鎮,無需劉義真越俎代庖,發號施令,自然有閒情與段宏聊天。
段宏笑道:“赫連璝並非狂愚之輩,而是府主示敵以弱,赫連璝不明真相,所以中了府主的妙算。”
劉義真不懂調度指揮,但他腦子好,鬼點子多,讓將士們改換王字降旗迷惑赫連璝,就是出自他的算計。
二人說話間,居中指揮的沈田子令旗揮舞,隨即鼓聲響起,此前還略顯散漫的晉軍方陣突然一變,將士們握緊手中的長槍、長戟,嚴陣以待。
正在後方觀戰的赫連璝自然也察覺到了這一變化,心中深感不安,有心想要讓騎兵後撤,但為時已晚,在互射幾波箭矢後,夏軍騎兵已經接近了晉軍步陣,肉搏戰一觸即發。
張繼元沒有經曆劉裕滅南燕之戰,也不知道被十萬騎兵圍殺是個什麼概念,他隻知道,夏軍主帥一定是瘋了,在去年的晉魏之戰後,居然還有人敢硬衝晉軍步陣。
“殺!搏一個封妻蔭子,衣錦還鄉!”
身旁的趙承業突然大喊。
封妻蔭子這種事,張繼元並不在乎,他都沒成家呢,但此前還厭戰的趙承業,此刻卻鬥誌昂揚。
晉軍中,有家室的不在少數,許多人也跟著呼喊,為自己鼓勁。
眾人屏息以待,直至夏軍奔至近處,兩軍短兵相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