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
張繼元呐喊著刺出了手中的長槍,槍尖刺入馬腹。
這匹戰馬再怎麼訓練有素,此刻吃痛,揚著前蹄直立而起,硬生生止住了速度。
拔出時,鮮血濺了張繼元一臉。
馬背上的騎士空有高超的騎術,此刻卻隻能一手拽著韁繩,保證自己不被甩下馬,另一隻手則不斷揮舞著武器,試圖逼退近身的晉軍步卒。
但原地站擼,騎兵哪是步兵的對手,儘管騎士裝備精良,長槍、長戟不足以一擊刺破他的甲胄,可還是被捅落馬下。
趙承業暗道:‘好機會。’
當即快步上前,配合張繼元以及另外兩名同袍,圍殺這名落馬的騎士。
這一戰,夏軍騎兵打得很憋屈,他們明明占據人數優勢,接近晉軍的三倍,但因為有車輛阻攔,隻能選擇從車與車之間的空隙衝擊晉軍的陣型。
空隙不小,而且有很多這樣的空隙。
但夏軍無法全部展開,前排的騎兵需要同時麵對數名,乃至十數名的晉軍圍攻,在局部上處於極端的人數劣勢。
更彆提還有後方的弓手時不時來上一發冷箭,騎兵高高地坐在馬背上,就是他們的活靶子。
戰場上,血肉橫飛,頃刻間,夏軍死傷數以百計。
當然,被戰馬撞翻踩踏的晉軍也不在少數,雙方的哀嚎聲響徹遍野。
劉義真聞著空氣中的血腥味,甚至反胃想吐。
段宏見他臉色慘白,提醒道:“府主,慈不掌兵。”
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所謂愛惜將士,也隻是在平日裡施些小恩小惠,其目的,還是為了讓他們心甘情願地在戰場上賣命。
所以吳起給士兵吸膿,士兵的母親卻哀哭其子必死。
劉義真點點頭,一將功成萬骨枯,這就是戰爭,自己能做的,便是在戰後撫恤孤寡,讓人好生照料傷殘士兵。
他看向段宏,問道:“段參軍,戰場形勢如何?”
劉義真的個子小,周圍全是舉著盾牌的親衛,根本看不清楚全局。
段宏笑道:“府主放心,夏賊衝不散我軍的陣型。”
騎兵正麵衝擊步陣,從來不以殺傷為目的,而是要利用萬馬奔騰的威勢恐嚇步兵,使其喪膽,不敢抗衡。
待步兵轉身逃跑,騎兵便可驅趕著步兵在陣型中橫衝直撞,達到以較小傷亡擊潰步陣的目的,而後便是一場騎兵對步兵的追擊戰,單方麵的屠殺。
但這種方法隻對烏合之眾有效,訓練有素的經年老兵都知道,步兵與騎兵作戰,想跑是很難跑掉的,所以縱觀古代戰爭史,如果不是沒得選擇,不會有騎兵主動進攻精銳步陣。
因為步兵陣型不是簡單的圍成一個圈,而是圈內有圈,一排排地套著好幾個圈。
就拿今天的晉軍步陣來說,光是槍兵戟兵,就有五六排,哪怕有騎兵靠著慣性,撞破了第一排的防線,但速度被降了下來,還是會陷入步兵的圍攻。
而倒在地上的人馬屍骸也會阻礙後方騎兵的衝鋒,致使他們需得注意腳下,不能全速衝鋒。
之前撕開的缺口,也會被步兵重新補上。
得知局勢儘在掌控中,劉義真一顆心放回了肚子裡,他知道,作為一名主帥,自己還有很多需要學習的地方。
與此同時,騎兵的衝擊還在繼續,一浪接著一浪,但晉軍的步陣始終不動如山。
遠處,觀戰的赫連璝目眥欲裂,他錯估了這支晉軍的戰鬥力,以為捏的是軟柿子,沒想到碰上了硬骨頭。
這些都是赫連璝麾下最精銳的士兵,眼見繼續頭鐵下去,隻怕會打光自己的精銳。
赫連璝果斷下令道:“吹號!讓他們退回來!”
號角悠揚,夏軍騎兵聽到是撤退的軍令,如獲大赦,還沒有與晉軍短兵相接的,紛紛調轉馬頭,在前方奮戰的,哪還敢戀戰,不顧身後的箭矢,一個個埋低了身子策馬狂奔。
赫連璝看著晉軍陣前散落的夏軍屍骸,咬緊了牙關。
他不明白,一支後秦降卒,麵對騎兵衝鋒,為什麼沒有自亂陣腳,他們憑什麼不後退。
赫連璝不甘心,如果自己有一支具裝甲騎,未必不能正麵與這支步兵交戰。
胡夏當然也有具裝甲騎,但不在赫連璝的麾下。
他的任務是引誘晉軍西行,而後搶占潼關、青泥、上洛,主打一個機動性,所以赫連勃勃隻給了他輕騎兵。
赫連昌已經退了回來,他翻身下馬,狠狠將頭盔擲在地上,氣惱道:“大哥,此戰有蹊蹺,我在前線督戰,遠望晉軍,感覺他們不像是羌人,臣弟鬥膽猜測,必是南人無疑。”
王鎮惡的新軍以羌人為主,這已是人儘皆知的事情。
赫連璝身在後方,能夠看清局勢,但看不清晉軍的樣貌,此時經赫連昌的提醒,終於想明白了,沒錯,如果是劉裕帶出來的百戰精銳,沒有被騎兵衝鋒嚇倒,那倒是合情合理了。
隻是赫連璝卻更加的憤怒,因為他意識到,自己被愚弄了。
不過,即使是精銳步陣,赫連璝也不是全無辦法。
“傳我將令,調集軍中駑馬,驅趕它們衝擊晉軍步陣!”
駑馬死再多也不心疼,但絕對不能再用寶貴的戰馬去填線。
話音剛落,王買德卻站出來勸阻道:“殿下,目前來看,晉軍早有防備,臣擔心他們還有後手,不可再戰,還請殿下三思。”
這個道理赫連璝如何不明白。
但軍事要為政治服務,赫連璝為什麼要多此一舉,截殺劉義真,因為他的太子之位不穩,需要用軍功來穩固自己的地位。
今日損失不少精銳,還遭晉人戲耍,如果就此灰頭土臉地退回渭陽,對赫連璝的威望將是一個巨大的打擊。
他不能接受這一戰徒勞無功。
“我軍來去如風,何懼之有,我意已決,王公勿複多言!”
赫連璝既是太子,也是都督前鋒諸軍的撫軍大將軍,在這支軍隊裡有著無上權威,沒有人敢違抗他的軍令。
除了其弟赫連昌,其他人都能被赫連璝冠以戰場抗命的罪名處死。
王買德不敢再勸,隻得看向赫連昌。
但赫連昌視若無睹,他和赫連璝一個想法,擒殺劉義真的功勞太大,還想再試一試。
如果當不上太子,就算拚光了這二萬騎兵,他也不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