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鐮收割的頭天下午,彩雲拿出幾把已經生鏽的鐮刀,在門前的磨刀石上,一邊撩著水一邊磨,然後用拇指在鐮刀口上刮一刮,檢驗鐮刀的鋒利程度。
彩雲告訴玉強和玉蘭,割麥時應彎腰到九十度左右,左手攬住麥稈的中上端,右手握住鐮刀,刀口端平,在麥杆根部離地麵約二公分處下刀割斷,然後將麥子放到“繞子”上,如果不需捆的話,直接放平整就行了。
倆人很快學會了割麥子,彩雲又教他倆學習打繞子,沒想到這個活難住了他倆。
“繞子”實際上就是一種捆東西的繩子,主要有兩種,一種是就地取材做成的帶有接頭的線狀繞子,按取材不同可分為麥繞子、稻繞子和草繞子三種,這種就地取材的繞子用的最多。
還有一種是用稻草做的無接頭的螺旋式盤狀繞子,其外形就像是一種被壓扁了的異形柱狀彈簧,使用時需將其拉直了才行。
“繞子”是捆麥子必須要用的,彩雲隨手割了兩撮麥子,然後從麥穗與麥稈的結合處將兩撮麥子呈“十”字交叉後繞幾下,再將彙合在一起的麥穗繞過來形成個結,一個麥繞子就做成了。
玉強和玉蘭都仿照母親的方法練了半天,就是做不出那個“結”,好不容易做出一個“結”,一不小心又散了,始終未做成一個能用的麥繞子。
彩雲有點急了:“行了,有時間再學吧,趕緊割麥子。”
彩雲一邊割,一邊做繞子,一邊捆麥把子,玉強和玉蘭雖然會割,但速度太慢,玉強想母親割麥速度快,捆麥子這個活簡單,自己可以替母親做。
他蹲下身子,抓住麥繞子的兩頭,使勁一拉,麥繞子散了,正在納悶時,母親走過來問他:“你知道為什麼嗎?”
“不知道。”
“這是因為你兩手用力不均勻造成的,這種繞子如果兩手用力均勻的話,會越勒越緊,否則繞子就會從打結處被拽脫,正確的方法是用膝蓋將麥稈壓到繞子的打結處,同時抓住繞子的兩端均勻地用力勒緊後,將兩端交叉起來擰幾下,再一彆,一個麥把子就捆成了。”
彩雲說完,又做了一個麥繞子,讓玉強再試一試,結果被玉蘭搶前一步接過去:“媽,我來!“
玉蘭按母親說的方法,把麥繞子放在地上,抱來了麥把子放在饒子上,一步一步進展得都很順利,她覺得大功告成了,感到很得意:“媽,你看我哥一個男子漢,還不如我呢!”
“你捆好了嗎?”
“好了。”
玉蘭一鬆手,麥捆子就崩開了,尷尬的她朝著母親做個鬼臉又去割麥子了。
玉強一邊割麥子,一邊琢磨打繞子的事,一不小心,鐮刀與左小腿吻上了,迎麵骨前的皮膚開始流血,他怕玉蘭恥笑,忍著痛繼續乾活。
小腿上的血已經流到腳麵,沒辦法,他隻好停下來,用手捂住傷口,彩雲見了:“怎麼,掛彩了?”
玉強道:“流血了。”
彩雲提了一個麥捆子過來,對玉強說:“把腿搭這上麵。”
然後就從地上抓了一把乾土摁在傷口上:“沒事了,一會血就凝住了。”
午後的太陽曬得麥地散發出熾熱的蒸汽,汗珠子從玉強的頭發裡往外流,滿臉都是汗水,兩隻袖子因不停地擦汗已是濕淋淋,被麥芒刺滿紅點點的胳膊和手背在汗水的浸染下,又疼又癢,異常難受。
彩雲可能是累的受不了了,割麥的姿勢從彎腰變成了半蹲,甚至半跪著,但仍在頑強地支撐著,一點點往前挪,後來就雙膝跪著,拿鐮撐著地,頭挨著鐮把兒,休息片刻,又繼續。
晚上,勞累一天的三人倒到床上就睡著了,玉強由於心中有事放不下,一覺醒來再也睡不著,母親跪著割麥子的情景總是在他眼前閃現,他想著白天做麥繞子和捆麥把子的事,他覺得自己一個堂堂的男子漢,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真是丟人,越想越來氣。
他見玉軍仍在熟睡中,便悄悄地穿上衣服,踏著月色來到了麥地,不厭其煩地一遍又一遍做繞子、捆麥子,功夫不負有心人,他終於成功了,一口氣捆了四十多個麥捆子。
早晨,彩雲起來做好了早飯,到小屋喊玉強和玉軍,發現玉強不見了,問玉軍也不知道,到處找也找不著。
彩雲來到了麥地,看見玉強手拿一個麥繞子,躺在麥地裡睡著了,她用袖子擦了擦玉強臉上和頭發上的露水,摸了摸玉強身上的衣服也有點濕了,便喊醒了他:“玉強,玉強,醒醒,回去吃早飯了。”
玉強揉了揉眼睛,便坐了起來:“媽,我把這些捆完就回去。”
“不行,這個時候不能捆麥把子,應等到太陽把麥把子上的露水曬乾了以後再捆,這樣挑起來輕,小麥也不容易變質。”
玉強看著母親,點了點頭:“那我中午再捆吧。”
“不用了,捆起來一部分是為了修繕房子用,有這麼多就夠了,其它的不用捆,直接運回去就行了。”
“為什麼蓋房子用的要捆起來?”玉強感到不解。
“捆起來可以直接人工脫粒,不用石滾子碾壓,蓋房子既整齊美觀又耐用。”
彩雲看著這些麥捆子,問玉強:“深更半夜的,你怎麼想起來乾這個?”
“媽,看您跪著割麥子,我心裡難受,睡不著。”
彩雲用手摸了摸玉強的頭:“好孩子,媽是生你弟弟時落下的月子病,不礙事。”
實現‘責任田’以後,各家各戶都在自家門前平整了一塊土地作為曬場,小麥收割完後需要運到自家曬場進行脫粒、揚場、曬乾。
正在割麥子的彩雲見發福扛著扁擔朝這邊走來,知道他是過來給她挑麥把子的,這種重體力活彩雲隻能依靠他。
“狗蛋,拾麥子好玩嗎?”發福見玉軍正在拾麥子,上前抱住他,在他臉上親了一下。
“二叔,您看我拾了那麼多麥子。”玉軍指著自己的勞動成果向二叔顯擺。
玉軍拾的麥子積攢到二十多根時,就拿去讓哥哥給捆成一個小把子,這會兒他已經拾了五把子。
玉軍拾的麥子已被太陽曬乾了,玉強拿了二把子用鐮刀將麥穗割下來,用二叔的洋火將剩下的秸稈點著了,把一些麥穗和自己抓的一串螞蚱全都扔到火中。
玉軍見了,哭著跑到母親跟前:“媽,哥哥把我拾的麥子給燒了,您快去讓他賠我!”
“玉強,你這是乾什麼?”母親問他。
玉強對母親說:“烤麥子和螞蚱,您過來嘗嘗。”
母親對玉軍說:“走,你哥給你做好吃的,快去,晚了就沒了。”
麥穗在火裡劈裡啪啦地燒了一會兒,麥殼被烤得焦黃,滋滋地冒煙,就聞到一股麥香味,玉強拿了兩個麥穗在手心裡搓碎,再輕輕吹去麥殼,留下一個個青裡透黃,黃裡飄香的麥粒。
他撮起幾粒,扔進嘴巴,軟軟的又硬硬的,筋筋的又酥酥的,似熟非熟,似生非生,咂吧咂吧嘴兒:“好吃!越嚼越香。”
玉軍道:“我也要!”
玉強又給弟弟備了一些,玉軍接過來立即塞到嘴裡,嚼了起來。
“好吃嗎?”玉強笑著問。
玉軍點了點頭,也笑了。
玉蘭拿了一個已烤好的螞蚱,吹了吹上麵的煙灰,放到鼻前聞了聞,一股穀草的清香氣味撲鼻而入,她咬了一口:“真好吃!又酥又香又脆。”
玉強又給母親和二叔分彆拿去一隻,讓他們品嘗。
玉強看了看玉蘭和玉軍,禁不住哈哈大笑,原來他們嘴上都掛上了黑漆漆的小胡子。
發福衝著彩雲道:“嫂子,西衝的水田我都犁完了,明天輪到你們家灌水,我一天就能耙完,後天你就可以栽秧了。”
彩雲道:“犁田耙田的事隻能辛苦你了。”
“這本來就是男人的事。”
“二叔,我想跟您學習挑麥把子。”玉強覺得自己已經十三歲了,應該掌握男人該乾的活了。
“你還小,正在長個子,等兩年再說吧。”
“先讓他了解一下,可以練練手。”彩雲也支持玉強的想法。
“這個其實很簡單,先將扁擔帶尖的一端用力插入地下,使扁擔垂直立於地麵,將帶有木鉤子的繩子與扁擔的平麵垂直呈一字形擺開,然後以扁擔為支撐,將麥把子的麥穗端和秸稈端顛倒交叉放置在繩子上方,待麥把子摞到合適的高度,再用繩子勒緊捆好。”發福一邊說一邊給玉強示範。
“二叔,麥把子摞到多高最好?”
“這要根據你的身高和能挑起的重量以及麥把子捆沒捆等情況來決定,一般情況下,儘量摞高一點,便於起肩和落肩,走起來也會感覺輕一些。”
發福起肩後,一隻手輕輕地搭在扁擔上,邁著輕盈穩健的腳步,扁擔兩端的麥把子隨著有節湊的步伐上下顫悠閃動,給人一種好像是在跳舞的感覺,彩雲指著發福對玉強說:“看你二叔挑擔子多神氣啊!”
“聽說二叔木匠手藝特棒,您能不能讓二叔教教我?”
“應該可以,我先和你二叔商量一下。”
發福的木匠工藝在周邊小有名氣,他製作的木扁擔具有“弧形麵不咯肩,香菇邊不紮人,龍舟肚彈性好”的特點,木扁擔的製作工藝最能考驗一個木匠的技術水平。
發福一擔能挑二百來斤,看起來讓人感覺很輕鬆,不到一天時間,就把彩雲地裡的麥把子全部運到曬場,玉強覺得挑麥把子也不是什麼很難的事,隻要有力氣,再掌握一些技巧就成了,他決定,現在就開始跟二叔學習。
經過幾天的奮戰,小麥全部收割完了,玉強和玉蘭心想,這下終於可以休息兩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