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未亮，程淮舟已經起身。他看見昨天那件襯衫已經被洗淨熨平，整齊地掛在玄關衣架上。他以為昨晚兩人是一起睡著的。
他換上襯衫，看見茶幾上放著一個絲絨盒子，盒子下壓著一張便簽紙：
"這對袖扣是上次去香港給你挑的。雖然比不上你平時用的那些貴重，不用也不準扔哦。它叫'深藏不露'——就像你一樣。"
程淮舟的指尖在絲絨盒麵上停留了片刻，轉身走回臥室。晨光中，阮朝陽還沉浸在睡夢裡，呼吸輕淺均勻。他俯身，一個吻輕輕落在她耳畔，又在額頭印下一吻，停留得更久些。
袖扣被揣進褲袋，關門聲比往常更輕，像是怕驚擾了什麼。
——
明德無錫分院的數據問題，at已經請示過程淮舟，最終決定在係統優化方案中埋下幾個關鍵鉤子——既要讓axwell置身事外，不能被當槍使，避免被卷入明德內部的權力鬥爭，又不能眼睜睜看著新藥試驗數據造假禍國殃民的事被一蓋了之。
明德醫療跟啟明科技局勢不一樣，啟明科技裡孫啟銘是絕對決策者，axwell 就是他請過去的刀，磨利了按他的指示出鞘即可，可是明德派係鬥爭混沌，插手哪方都不對，隻做隔岸觀火的第三人，最佳。
這點，程淮舟沒多說，但她也悟到了。
這段時間，阮朝陽在完成自己的工作後，開始主動嘗試kelly和josh負責的部分內容。雖然有些吃力，但kelly為人爽快，隻要虛心請教，她都會傾囊相授。阮朝陽厚著臉皮向她學了不少東西，甚至偷偷記下她的分析框架，回去反複琢磨。
josh則不同，他有點滑頭。阮朝陽請教幾次後，他漸漸開始把自己的工作推給她，美其名曰"讓你多練練"，等她做完，他再稍作修改，以自己的名義提交。阮朝陽心知肚明，但她並不介意——josh想要表現機會，而她想要的，是真正掌握這些技能。
然而，在周四的彙報會上，程淮舟犀利的提問讓josh當場卡殼。阮朝陽剛要開口解圍，就被冷聲打斷："你叫josh？自己的工作內容都解答不了？"
at立即明確權責："項目分工和獎金分配，誰簽字誰負責。"
就這樣，那部分工作正式劃歸阮朝陽名下，她的獎金比例因此上調了一個點。
"知人善用是e的必修課。"程淮舟的這句話在阮朝陽腦海中揮之不去。
會後，她看著係統裡更新的責任分工，突然想起自己人生第一套得體的小黑裙——那是atty送給她的。現在，多出來的這一個點的獎金，剛好夠她回贈atty一套得體的職業裝。
項目進入後期，阮朝陽主動以e的視角重新梳理團隊配置，分工，進度，藍圖設計，彙報。她約了正在北京負責金融項目的atty，對方爽快地撥出30分鐘："進步不小啊，都開始思考團隊管理了？"
在生日前三天，阮朝陽收到了項目獎金。她給媽媽轉了兩萬，然後拉著yui去高端商場，精心挑選了一套適合atty的職業套裝。
站在試衣鏡前，她想起大半年前當時atty 帶著她試衣，自己一臉清澈懵懂愚蠢的模樣。
她看著鏡子裡現在的自己，已經少了青澀和慌張，她希望自己未來的模樣——從容、專業，遊刃有餘地應對職場的每一個彎彎繞繞。
——
深夜的視頻通話提示音響起時，阮朝陽正抱著阿爾法在沙發上看資料。屏幕上跳出程淮舟略顯疲憊的麵容——他已經整整一個月沒回上海了。
記憶閃回分彆那晚，黑暗中她輕聲問："項目後期會很忙吧？"
"嗯。"
"彆急著往上海跑了，"她握著他箍著她腰間的手，“我會照顧好阿爾法。上海分部等著你再次讓中華區登頂。我們沾你的光，吐氣揚眉。”
那時他沒回答，隻依稀感覺發間落下了一個輕吻，她在他懷裡轉身，他呼吸均勻，沉沉睡去。她在黑暗裡描摹他新生的胡茬，紮手的觸感至今還留在指尖。
在遇見阮朝陽之前，程淮舟的人生就已是這般節奏——會議、航班、跨國電話，時間精確到分鐘。她認識的他，從來都是西裝筆挺，領帶紋絲不亂，生人勿近，但光芒奪目的模樣。
可她看著他胡茬淩亂的樣子，儘管她眼底的眷戀沒少半分，但心裡總像被什麼輕輕揪了一下。
阮朝陽比誰都清楚，對程淮舟這樣的摩羯座工作狂而言，事業帶來的成就感是任何多巴胺都無法比擬的。她愛他西裝革履時的鋒芒畢露，也愛他居家時的慵懶隨意，但最愛的，還是他在專注工作時神采飛揚的樣子——那種由內而外散發的光彩，比任何時刻都要耀眼。
她似乎懂工作成就感在他骨血裡的癮。那不是簡單的快樂，是用理智和汗水澆築出的王國，是獨屬於工作狂的精神高潮。
她希望他繼續做自己。
沒見麵的這一個月來，他依舊是那個一絲不苟的程淮舟，隻是視頻背景從香港辦公室換到吉隆坡酒店，又轉到金邊的臨時辦公點。他們的聯係斷斷續續——沒有固定時間，沒有刻意報備，但她總能從隻言片語中拚湊出他的行程。
"要不要給阿爾法絕育啊？”她把鏡頭轉向躁動的邊牧，"今天又差點撲倒一隻貴賓。"
程淮舟皺眉："再等等。嘖，多殘忍。”
"又不是割你的，割你的我才舍不得。”她嘴快接話，說完自己先笑了。
“阮朝陽，你找事？”他挑眉，語氣卻沒什麼火氣。
“絕育對狗好，不然以後容易生病。還是你打算給他找老婆？”她撇嘴，"它遺傳了你的帥氣和聰明，幸虧沒繼承你的臭脾氣，不然找老婆可不容易。"
屏幕那頭傳來輕笑。
她趁機彙報："我拿到項目獎金了。快恭喜我！”
"恭喜。"
“你呢？項目還順利嗎？”
“還行。”
"程淮舟的'還行'就是很順利，"她舉杯示意，"等你凱旋。"
“嗯。”他淺笑，鏡頭裡的模樣有些溫柔。
她看見他戴著她送的袖扣，他挺經常戴的，幾次視頻都看見了。
她眼眶倏地紅了。
這次明德項目，她才知道原來影子顧問沒有獎金——這隻是公司培養人才和保證項目質量的良性機製。但她看了，去年他一共隻指導了四個項目，其中包括atty的優尚科技。另外三個，一個是jan 的，還有兩個標的也都不小，全是公司s+重點項目。隻有大項目才會需要出動他。
可是他卻做了明德醫療項目的影子顧問。
還有，最近項目忙完了，阮朝陽在翻閱yanty的零售項目案例集。資料翻動間，咖啡擴店項目的記憶便浮上心頭——那時她站在彙報廳裡，餘光瞥見台下程淮舟與yanty交換的讚許眼神。
以及，以前，很多，種種。細碎的種種。
那些細碎的時刻，像散落的珍珠，串聯起來便成了溫柔的項鏈。
她總覺得，自己似乎得到過某些特彆的眷顧和模糊的偏愛，可每當問起，那人總是輕描淡寫地否認。
“你為什麼要給明德醫療做影子顧問啊？”
“你有你的ki ，我有我的。”
明明他否認了，可她的眼眶卻還是不自覺泛紅。或許是女人的直覺告訴她，程淮舟的嘴說的話，不作數。
或許因為，思念是種可怕的東西。
一個月的時間，將思念釀成了醇酒。她想念他襯衫上的味道，想念他低沉的嗓音，想念他擁抱時胸膛的溫度。那些強勢時的霸道，溫柔時的繾綣，都在記憶裡反複描摹。
理智告訴她該做個懂事的戀人，讓他在項目上心無旁騖。可心底的思念，卻像五月的野薔薇，不管不顧地瘋長，爬滿了整個心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