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一周,他的視頻通話請求像定時鬨鐘般準時。沒接就繼續打,再不接就發來阿爾法的視頻,配幾句"今天它多吃了半碗糧"之類的閒話。
她偶爾接,不接也會發幾句語音。
為什麼此刻他隻是站在那裡,她就想要一筆勾銷?
"彆跑!"她抓著氧氣罐衝了過去。
"那你又跑?"程淮舟的聲音沙啞得不像話。
她黑了許多。也瘦了許多。
"你是為了氣我才來這的嗎?"
他哽咽了。
阮朝陽第一次看他紅了眼眶。
不知道為什麼,她也紅了眼眶。
"不是。"
她把氧氣罐放到他鼻尖,他吸了幾口,唇色還是白得嚇人,卻固執地把氧氣麵罩扣回她臉上。
"什麼時候來的?"
"前天。"
"那你"
"阿爾法想你。"他打斷她。
"它也在青海?"
"在西寧。"
"怎麼不帶它來?"
"你覺得它看見羊群能冷靜?"
她噗嗤笑出聲,氧氣麵罩上瞬間蒙起白霧。
遠處,小雨和書妍站在臨時帳篷前說話。書妍的短發被晚風吹起,露出耳後一道淺淺的疤痕。
"明天我們去瑪多縣,車程六七個小時。"書妍對她們點頭,"你們今天辛苦了,回去注意安全。"
等書妍走遠,朝陽忍不住感歎:"她好酷。"
"雨崩徒步認識的。"小雨望著書妍的背影,"北大法律碩士,放棄了紅圈所,現在給牧區小學做性教育。給弱勢群體做公益訴訟。"她彈了下氧氣罐,"她創立的公益組織,負責半個青海的誌願者調度。"
"溫柔又強大。"朝陽輕聲說。
"那邊海拔太高,我們去了也是添亂。"小雨拍拍她肩膀,"倒是你男朋友"
程淮舟正扶著殘垣咳嗽,指節因缺氧微微發青。
"回西寧吧?"她走過去問。
"不回。"
"那至少回駐地。"
車子在顛簸的路上搖晃著駛回駐地。程淮舟靠在座椅上,麵色蒼白,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剛來高海拔地區就劇烈運動,讓他付出了代價——嚴重的高原反應讓這個平日裡不可一世的男人此刻虛弱得像隻病貓。
隊醫熟練地給他插上氧氣管,冰涼的塑料管貼著他高挺的鼻梁,在耳邊固定。氧氣嘶嘶地流動著,他的呼吸終於漸漸平穩。
門外傳來小心翼翼的腳步聲。王誌帶著axwell的兩位男同事探頭探腦地走進來,三個人像做賊似的,連呼吸都放輕了。
"nathan,你怎麼來了?"王誌搓著手,"聽說你前兩天還在指揮部麵見了lv的負責人?這是要接手項目了?"
程淮舟半靠在椅子上,氧氣麵罩下傳來他略帶沙啞的聲音:"放心,前期工作最辛苦,沒人會分走你們的獎金。"他頓了頓,嘴角扯出一個蒼白的笑,"就當我是閒的。"
三人交換了個心照不宣的眼神。出門時,一個男同事壓低聲音說:"有錢就是好啊,來這破地方,不為錢,就為了泡妞。"
她站在角落裡,看著程淮舟鼻子上那根滑稽的呼吸管,想笑又覺得心疼。
"你晚點還是回西寧吧?"她走到床邊,"這裡可不比西寧,你有潔癖,那個旱廁你肯定受不了。"
"不回。"他閉著眼睛,語氣卻斬釘截鐵。
"那你住哪?"
"你住哪,我住哪。"
"神經,"她耳尖發燙,"我跟彆人合住。這裡的板房半夜能凍死人,暖氣片都是擺設。"
"那你跟我回西寧。"
"我不回。"
"那我就住這。"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突然,一聲清晰的"咕——"打破了寂靜。
她噗嗤笑出聲:"你是不是餓啦?"
"有點。"他難得地露出窘迫的表情。
她翻出包裡的巧克力,剝開包裝塞進他手裡。這時才注意到他隻穿了件單薄的襯衫,袖口還沾著泥土。
"你就穿這樣來的?"她瞪大眼睛,"現在晚上零下五度!"
她轉身要走,卻被他一把扣住手腕。他的掌心滾燙,讓她心頭一跳。
"去哪?"
"少爺,"她無奈地歎氣,"去給你弄件衣服。"
十分鐘後,她抱著從卓瑪那裡借來的藏袍回來。黑色羊毛藏袍披在他身上,襯得他輪廓更加分明。
"真不公平,"她小聲嘀咕,"穿什麼都好看。"
第二天清晨,阮朝陽正在食堂幫忙準備早餐。抬頭就看見程淮舟從板房裡走出來,眼下掛著兩個明顯的黑眼圈,活像隻被霜打的茄子。高原反應讓他整晚都沒睡好,據說身體越好的人反應越強烈。
他在她身邊坐下,目光落在她正在揉捏的糌粑上。那團青稞麵在她指間變換形狀,他的眉頭越皺越緊。
"你彆用這種眼神,"她壓低聲音,"卓瑪看見了會覺得你不尊重藏族飲食習慣。"
"我尊重,"他一臉視死如歸,"我隻是覺得你會塞我嘴裡。"
她本來沒這個打算,但既然他主動提醒阮朝陽笑眯眯地捏起一塊糌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塞進他嘴裡。程淮舟的表情瞬間凝固,艱難地咀嚼著這陌生的食物,喉結上下滾動。
就在這時,手機鈴聲突兀地響起。視頻通話顯示"atty",阮朝陽趕緊擦了擦手跑到門外。
"atty!"
"朝陽,我看到新聞了,你還好嗎?"屏幕裡的女人妝容精致,背景是明亮的辦公室。
"我們駐地沒事,就是有點餘震,影響不大。"
"你瘦了,"atty心疼地說,"再堅持一下,這個項目做完,回報絕對值得!"
"嗯!"她用力點頭。
"給你買了些東西寄到西寧指揮部了。有空讓nathan去幫你拿,反正他閒著。"
阮朝陽的心猛地一跳:"你"
"我知不知道你們談戀愛?"atty露出狡黠的笑容,"你覺得你們藏得很好是嗎?"
熱浪瞬間湧上臉頰,阮朝陽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
"讓你男朋友接電話。"
她紅著臉回到食堂,把手機遞給程淮舟:"atty找你。"
男人挑眉,關掉視頻改為語音通話。
"不通過朝陽,就找不到你是吧?"atty的聲音透過揚聲器傳來,絲毫不客氣。
"周星延跟你說的?"程淮舟麵不改色。
"周星延果然知道!"atty的音調陡然拔高,"就你倆親是吧?nathan,你覺得我智商不夠能當上e嗎?認識你這麼多年,就算做影子顧問的時候,什麼時候見你關心過項目彙報?不僅關心,還親自跑來觀摩!全程觀摩!關鍵是朝陽調離我項目組後,你就打回原形——elena說你動不動就從香港飛回上海,你猜我猜不猜得到?"
atty難得一頓輸出。
"說正事。"程淮舟揉了揉太陽穴。
"hili讓我問你到底還想不想乾了,"atty語氣一轉,"幾個月不接新項目,是要用罷工威脅他給更多股權嗎?我要不要告訴他,我們的銷冠正忙著談戀愛?"
"還有,"她的聲音突然嚴肅,"你已經得罪過dennis一次了,彆再給他留把柄。自己去跟hili解釋,彆一關電腦就人間蒸發,找都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