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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蜉蝣(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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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隆隆~”

驚雷劃過夜空,仲夏的生命來到了儘頭,化為夏末的終雨。

雷聲震耳欲聾,大雨傾盆,嘩啦啦的水流從白骨洞前的石上滑落,仿若給洞口處披上了一層雨幕。

洞中的水潭裡,暗河之水逐漸抬升,讓本已枯水的寒潭再次得到補充。

石台上的白無相在洞中足足修煉了一個多月,才算是把體內的妖力都煉化穩固下來。

他被這驚雷震醒,未穿人皮,走到洞口處,隔著雨幕望洞外,輕聲自語道:“這夏日,總算要過了。”

山間的雨水落在皚皚白骨上,衝刷著屍骨的雨水流向大地,浸潤著山田。

骷髏山的死氣中也蘊含著生的氣,這些農田在骷髏山外會收成也會越來越好。

晨曦浮現在東方的天幕上,雷雨平歇,山間泥土中埋著昨夜的雨水。

白無相穿上了人皮,第一次迎著光走出了洞。

金色的霞光灑照青山,鳥兒的鳴聲此起彼伏,一切都充滿了朝氣。

白無相任由陽光落在身軀上,光透不過人皮的遮擋,照不穿已經妖力凝重的白骨。

他終於可以在陽光下行走了!

哪怕體內的骨骼仍舊有著本能的恐懼,但身為軀體的主人,白無相已經能無懼這些了。

穿過碧綠的草叢,走過已經金黃一片的山田,白無相來到了一片沼澤旁。

他嗅到了死亡的氣息。

東方的太陽升起時,河中水麵上泛起無數的漣漪,不是雨落,不是魚遊,而是一種小蟲出生了。

它們是……

蜉蝣。

寄蜉蝣於天地,渺滄海之一粟。

白無相靜靜地看著無數的蜉蝣於水下蟄伏了千日千夜,於今日終於醒來。

它們,朝時生,暮時亡。

成千上萬的蜉蝣在陽光下揮舞著翅膀,遊出水麵,遠望如點點的浮塵,它們自水中浮起,小小的眼睛第一次看向這廣闊的天地,在空中舞動著翅膀,迎風而動。

無數的蜉蝣環繞在白無相的周身,它們沒有靈智,但卻有著對生死的嗅覺。

白無相感知到了它們的生死,它們也嗅到了死亡。

無數的浮白光影環繞在他身側,陽光照出點點金光,如神之輝。

白無相輕笑著揮手,掃去一眾蜉蝣。

“你們剛生,怎們能死?蜉蝣一粒,也該有自己的生命。”

他隱匿了氣息,讓這些蟲子不再被他身上的死氣所乾擾。

於是,漫天的蜉蝣便揮舞起翅膀,朝著它們的旅途奔去。

無數蜉蝣飛天而起,形成了壯觀的蟲潮,飛向了幾裡之外的水沼。

途中,有一隻隻飛鳥在它們的沿途中狩獵,捕食著一隻隻蜉蝣。

無數蜉蝣被群鳥所食,被草叢中的獵食者所食,一隻隻剛出生的蜉蝣便因此死去,進入下一個生命的輪回。

白無相跟著它們一路來到了另一處水澤中,這裡同樣有著無數的蜉蝣,此時,天光已盛,烈日當空,萬千蜉蝣在這片水澤中進行交配。

它們尋覓著交配的對象,首尾交合,不為欲,不為私,隻因它們的使命便是繁衍後代。

十億同類的葬禮,便是它們最盛大的婚禮。

白無相在一旁靜靜的觀望著,直到夕陽之下,這些蜉蝣再一次從水中飛起,它們便由此踏上了死亡的歸途。

當太陽落下山時,漫天的霞光映著群山,這些蜉蝣再次經曆一路的捕食者追殺,回到了出生的沼澤地。

踏上歸途的這一刻,殘陽在翅間灼燒出死亡的到來。

它們短暫的一生將迎來死亡,回道它們最初的原點。

一隻隻蜉蝣如同在晨間飛起時一般,墜落沼澤水麵,蕩起無數的漣漪,它們沉入水澤中開始產卵。

當一顆顆細小的卵墜落水中時,這些蜉蝣的生命就此結束。

點點滴滴的微弱死氣,微不可察,但卻彙聚成一道恢弘的黑氣,化作百丈蜉蝣,掠過夜空的漫天星辰,投入了白無相的體內。

“朝生暮死,即便短暫,亦可驚鴻。”

白無相伸出手指,食指與這隻死氣所化的巨大蜉蝣在相觸的一瞬間,綻放出生命的光芒,比起天上星辰都更耀眼。

這是沼澤地中的蜉蝣對他的供奉,祈求他這位蜉蝣眼中的“神”,庇護它們後代的繁衍之地。

這樣完整生命儘時的死氣,不同於殺戮時產生的死氣,不會帶著戾氣,不會帶著不甘與怨念,是最純碎的死亡,包含著天地之氣的死亡。

白無相看著夜空下平靜的水麵,這一刻心中似乎有什麼要破土而出了。

他轉過身,離開了沼澤地,回到了洞中。

接受了蜉蝣的死氣,便是與這些蜉蝣締結了契約,白無相自會遵循契約,年年歲歲都會讓它們能夠繁衍,延續生命與死亡。

自己是個遵守契約的妖靈,山中精靈眾多,時日長久自會傳遍雲澤山裡。

回到洞中的白無相再次開始煉化死氣,隻不過這次的死氣不同於以往,並沒有轉化為白骨體內的妖力,而是融合到了白骨之中。

雖然沒有增加妖力,可卻讓白無相對於死氣的感知更加敏感。

方圓百裡之內的死氣,他隻要閉上雙目,便都能夠感知一二。

這種變化讓他心中驚奇,像是妖族成為妖時,大都會的本命妖術一樣。

而他的這本命術法,目前來看就是感知死氣。

雖然看似比較雞肋,但將來如何變化,尚未可知。

他一向是個極為有耐心的妖。

山中的秋色逐漸變濃,黑石寨的山田裡,青色消退,化為了一片金黃色的稻田。

無論男女老少都奔往田中,麵上帶著歡喜的笑容,收割著稻田裡的稻子。

就連大當家也都光著膀子下了地,在烈日下不覺苦累的割著稻子。

這片稻田是他們賴以生存的土壤,如若沒有這些稻米,黑石寨便無法在這山中生存。

打獵為生,對於他們而言,對於這座雲澤山而言,是不可能的。

獵物的血腥味,會引來一隻隻深山中的妖靈精怪,會讓獵人淪為獵物。

而且狡猾的野獸蹤跡難尋,沒有固定的獵場,以及用心營造,是不能長期獲取獵物的。

一框框的稻子被運往寨子裡,放在鋪好打掃乾淨的青磚麵上,寨中唯一的一頭牛拉著石碾來回的滾動,顆顆稻穀落在了地上。

種地的辛苦隻有農人最是清楚,百畝之田隻用了三日便收割完了。

接下來的打穀,曬穀,以及眾人最最期待的分糧,讓整個山寨都沉浸在一種辛苦的喜悅中。

若非實在無法過活,他們大多數人都又不會來到山中當山匪。

玄鴉在秋色中默默看著一切,讓白無相知道了這些人能活下去便是一件極為奢侈的事情。

這些人,為了生存,繁衍,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辛苦,與那些朝生暮死的蜉蝣,並沒有什麼區彆。

蜉蝣一日,凡人一生,皆不過大同小異罷了。

白無相在觀世思哲的過程中,不禁想,自己於天地而言,又是何種存在?

不外乎是,我觀蜉蝣,如天地觀我。

山洞中的妖魔,在思索著世間天地,在日複一日的構築著他自己的妖心。

而雲澤山這片大山,也在秋日將近時,迎來了許多的不速之客。

一個個身穿勁裝的武林俠客,一個個奇裝異服的外地人,都接連趕到了這片連綿八百裡之廣的雲澤山脈。

而這些人,都各自有著不同的欲求。

但大部分人都是為了數月前的那一聲驚世龍吟。

山上打獵的獵人,砍柴的樵夫,山中的寨民,都在那一日斬釘截鐵的說道自己聽見了龍吟。

他們或是為了虛榮心,或是為了能多些了談資,便誇大了自己所見所聞。

什麼山中有龍神渡劫,有真龍現世,還有許多山精野怪的傳說都一股腦的傳了出去。

但這一切,都沒有那聲龍吟吸引人心。

那一日,不止是山上的山民聽見了,山下的農人也有許多得聞,時日長久越傳越廣,便有了千奇百怪的說法。

比如什麼得神龍相助,可安定天下,甚至能青雲富貴,乃至成為將相王侯!

於是,許多自負不凡的武林中人,或是富貴人家,都想進入這雲澤山中尋龍覓神。

可實際上,這八百裡雲澤山,哪裡有一位神?

隻有無數的妖靈精怪,以及一個個披著神皮的妖!

不僅如此,還有許多捉妖師,乃止獵妖師,也跟隨著一眾凡人進入了這座大深山。

……

小曲村,已經荒草遍地的破敗村落裡,出現了十餘位身穿甲衣的人,其中有一人卻隻穿著寬大的雲袍,手持一根法杖,長發披肩,麵容肅穆。

身後,一名體格雄壯的男子出聲問道:“大人,這地方有什麼不妥的?”

“我們來時,曾聽聞山下說這裡半年前發生了一場大疫,全村都得了瘋犬病而亡。難道是妖魔作祟?”

另一名身材妖嬈的女子思慮片刻問道。

“不錯。尋常的大疫,又怎們會隻發生在一村一地?這多半是妖魔作祟。”手持法杖的男子點頭繼續道:“而且,多布那爾三人就死在這附近。

其他兩名暗子也就罷了,多布那爾可是曾在我座下聽法過的,尋常妖邪根本殺不得他。”

“這三名我們大淵國的暗子也是廢了不少心血培養的,誰知卻被那王爺指派出來尋這什麼養屍珠,白白死在了這裡。”體格雄壯的男子有些不滿的開口道。

“死了便死了,最起碼可以知道這雲澤山裡妖邪實力不容小覷。”那持杖男子看向遠處的大山,目光微凝,“我已停在大化境多年了,這山中若真有什麼妖邪,正好捉了拿其妖丹精血來助我突破元真之境!”

那妖嬈女子有些擔憂道:“可這雲澤山沒有什麼道統在此,說不定有什麼大妖王,風險豈不是太大了?”

“無礙,我身為九大法師之一,臨行前特意向國師求了一道上神法咒,即便真有大妖王,我們也能性命無憂。”

雲澤山西部,一群身穿灰玄之色衣衫的男子進入了雲澤山脈,他們每個人背後和腰間行囊裡都帶著許多稀奇古怪的器物。

有個眉心生痣的俊朗男子跟在一位留著長須的老者身後,他還在勸說道:“師傅,這雲澤山山路難行,您老人家都這把年紀了,還是不要上山了。

有我帶著眾師弟,尋常妖魔已經足夠了。”

那長須老者聞言,不滿的哼了一聲,“你們這群年輕人懂什麼?

雲澤山可不必其他大山,沒有修道之人在此立道傳學,山中精怪有不少都修行了幾百年之久,道行之深,即便是獵妖師都有可能失手,更何況你們這群年輕的捉妖師?

我這把年歲了,都還不曾遇到過真正的大妖,捉了一輩子小妖,總要捉一隻大妖吧?不然我即便去了地下,也無言麵對列祖列宗。”

……

山道上,一個年輕道士坐在石上休息,一隻猴子來回的在林間跳躍攀爬著,驚得林中不少鳥雀飛走。

道士見狀,當即喝道:“大黑,回來,休要亂鬨,惹了亂子。”

那黑毛猴子聞聲便幾個跳動回到了他身側,怪叫了兩下。

……

東邊,一行四人行走在山路上,為首的是個身穿束腰青碧長裙的女子,其背著一柄玄色劍鞘,青絲束發,貌若清玉,蛾眉星目,姿容清新無比,行走間透露著一絲輕靈。

其後跟著的一個少年麵容清秀,目光堅毅,腰間則是帶著一塊月牙般的玉佩,不言不語的走在身後。

第三個是位嘴角勾著笑的男子,他好奇的打量著山中,不時左右橫跳著采摘山草,放入背後的框中。

最後一位是個神色沉穩的漢子,身軀高大,神色頗為嚴肅,盯著四周防患。

那個背著筐的男子笑嗬嗬道:“蕭師姐,咱們這麼一路走過來,妖怪一隻都沒見著,你說該不會是被那龍君都給吞了吧?”

走在最前頭的女子皺眉道:“你說什麼龍君?師尊臨行前可是說過了,讓我們探清這龍吟真相,哪裡來的龍君?休要胡說八道,小心禍從口出!”

“哦,知道了師姐。”這男子仍舊笑著說道:“不過這山中妖怪再厲害,隻怕也不是咱們三清山裡大師姐的對手!”

蕭千離聞言回他道:“那可未必,這雲澤山可不是其他大山,其中多的是積年老妖。倒時候動起手來,我可顧不上你這家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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