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名衙役幾乎提著刀衝進來,一左一右將陳硯給提起來,急匆匆道:“大人快走!”
陳硯順著他們的力道起身,就被兩人拖拽著往外衝。
屋外尖叫夾雜著哭聲,不遠處一片火光。
一群浪人提著刀衝進附近的屋子,再出來時手上總拿著袋子,偶爾有人抵擋,便會被一刀砍斷手腳,甚至還有老人女子被拖拽。
有些更是直接將茅草屋點燃,四處火光衝天,也映紅了陳硯的雙眼。
接待他們的那對老夫妻將他們的兒子往自己屋子裡拽,那與陳硯差不多年紀的少年卻掙紮著要往外衝:“我不走,我要和他們拚了!”
老漢和老婆子卻堅決不鬆手,一路將他拖拽進自己屋子。
兩名衙役見狀,趕忙也拽著陳硯跟進了屋子。
老婆子和老漢二人正拚儘全力將兒子往床底下一個地方按,到了此時陳硯方知那兒是一處能藏人的地窖。
兩名衙役鬆開陳硯,將老婆子和老漢二人推開,又將原本就不願躲進去的少年拽出來丟地上,回頭急切對陳硯道:“大人快躲進去!”
陳硯並未動,一旁的老婆子急得痛哭著去朝兩名衙役哀求,又是作揖又是跪下。
那兩名衙役對婆子沒有一絲好臉色,大聲訓斥了幾句什麼,伸手就將老婆子推倒在地。
少年此刻方才爬起身,朝著那兩名衙役衝去,其中一名衙役一腳就將其踢翻,“鏘”一聲拔出刀,就要對著少年砍去。
老婆子幾乎是瞬間爬起來,將那衙役握刀的胳膊緊緊抱住,痛哭哀求。
眼見另一名衙役已朝著少年逼近,老漢急忙去拖拽少年,那少年到了此時也並未有一絲對死亡的恐懼,滿眼儘是恨意。
就在衙役將手放在刀把上時,另一隻手將他的刀把按住。
衙役驚詫看向手的主人,語氣裡帶了不滿:“我等是在保護大人,若大人死在此處,他們一家還是活不了。”
與五品同知大人比起來,一個農戶三口人的生死實在不足掛齒。
陳硯靜靜盯著那衙役:“放過他們。”
衙役氣急:“他們知道大人藏在地窖之中,若出去給海寇報信,我二人擋住那些人,大人必死無疑!”
陳硯依舊平靜,隻靜靜道:“本官讓你放過他們,你要抗命嗎?”
那衙看著眼前比他年輕不少的這張臉,心中不忿:“大人在京城待久了,根本不知海寇如何凶殘。大人若再不乖乖聽話躲進去,一旦海寇進屋子來,大人便是不死,也要缺胳膊少腿!”
話音剛落,外麵就響起女子淒厲的慘叫。
旋即就是孩童的哭喊。
那衙役聲音仿若帶著森然冷意:“這叫聲就在隔壁,不出意外就是一個家的頂梁柱被殺了,很快就會來到這間屋子,大人你不躲起來嗎?”
順著衙役的目光,陳硯看到的是一個漆黑的方形洞口。
仿佛隻要躲進去,就能躲避此時外麵發生的一切。
隻要躲進去,他就會被黑暗吞噬,再難爬起來。
陳硯撥開那衙役放在刀把上的手,自己將刀拔出,氣勢猛然攀升,陳硯怒視眼前的衙役,朗聲嗬斥:“本官乃是聖上欽點鬆奉同知,如今鬆奉有海寇來襲,命你二人隨本官一同死戰護民!”
麵前的衙役被陳硯的氣勢壓得竟生出一股恐懼來,這等威嚴氣勢他在胡知府身上感受過,他知道這叫官威。
恐懼很快就被強烈的求生意誌給取代,那名衙役丟下一句“你自己找死去吧,我要活命!”後,打開門就往外衝。
陳硯提著刀轉過身,對著門外道:“殺了他。”
屋內那名衙役還未明白陳硯在與何人說話,外麵那名往前衝的衙役轟然倒地。
屋內衙役瞳孔猛縮,嘴巴張大,愣愣看向那片被火光照亮的黑夜。
海寇們離院子還有段距離,而院子裡的衙役就這麼輕易死了。
隻因陳同知一句話就死了?
難道除了他們二人外,陳同知身邊還帶了人?
那名衙役又驚又懼,越想越多。
更讓他驚恐的,是陳同知已將目光落在他身上:“你也要抗命嗎?”
剩下那名衙役心裡清楚,隻要他承認“抗命”,下一個躺下的就是他自己。
衙役被嚇得臉色慘白,趕忙道:“小的聽大人差遣。”
陳硯這才道:“既如此,那隨本官一同殺敵吧。”
說完,抬腿就往外走,那名衙役見狀,隻能咬牙跟上。
屋內那名少年一咬牙,爬起來抄起門邊的鋤頭跟隨陳硯一同衝出去,趁著他爹娘回過神前轉身將門一關,落鎖。
舉著鋤頭朝著不遠處的海寇衝去,那架勢擺明了是拚命去的。
陳硯站在院子裡,大喝一聲:“薛百戶,立功機會就在眼前,此時不動手更待何時?!”
薛正一身飛魚服,提著把劍出現在院子裡,瞥了陳硯一眼,拔劍,朝天一指:“殺!”
躲藏在陰影處的數十名身著寧淮百姓布衣的人出現,朝著那些燒殺搶掠的海寇衝去。
薛正猛衝向一名正在搶糧食的海寇麵前,那海寇舉起刀朝著薛正劈砍而來,薛正抬起刀鞘一擋,手中長劍直接將那海寇的肚子刺了個對穿。
再拔出,一腳將那倭寇踢飛,提著滴血的劍衝向下一名倭寇。
海寇手裡的刀再利,終究比不得錦衣衛手裡的刀。
看著近乎一邊倒的屠殺,陳硯不得不感歎薛正此次帶來的全是精銳。
他記得傳旨的錦衣衛並沒今晚這麼多人,看來這半個月薛正實在沒閒著。
陳硯感慨完,扭頭看向身後已經傻了的衙役,聲音多了些殺氣:“今晚你想活命,必要殺一海寇,一命換一命。”
那衙役渾身都在發虛,可一看到陳硯的眼神,他就知道這位往常看著和善的同知大人不是說笑,若他不動手,必會喪命於此。
衙役緊了緊手裡的刀把,大喝一聲撲向那些海寇。
活命,他必須活命!
正麵對上海寇他不一定有勝算,那正在與人僵持的海寇,他隻需在後背砍上一刀,海寇必死。
砍死後顧不得驚恐,割下海寇的左耳,就急忙衝回來交給陳硯。
陳硯對那衙役道:“從今往後,你就是我的人了。”
不想是也得是了。